在此期间,北平方面主持大局的大员为何应钦和黄郛(新任行政院驻平政务整理委员会委员长),何指挥军事,黄办理外交。日军因战场扩大,兵力已感不足,且已达成侵占热河之目的,故不拟再事深入。我方因抵抗无力,势难续战,爰本先安内而后攘外的国策,经过英、法驻华公使蓝博森居间斡旋,由黄郛出面,秉承中央决策及汪院长、蒋委员长的指示,几经与日方折冲,终告协议停战。我方以北平军分会参谋长熊斌中将等为代表,日方以关东军副参谋长冈村宁次(此人于民国三十四〔一九四五〕年,我国抗战胜利时,已官拜大将,升任日军派遭军总司令,为在华日军的最高统帅。)少将等为代表,于五月三十一日,在天津附近的塘沽签订停战协议。其要点如次:
一、中国军即撤退至延庆、昌平、高丽营、顺义、通县、香河、宝坻、林亭口、宁河、芦台所连之线以西与以南地区,不再前进,并不行一切挑战扰乱之举动。
二、日军为确悉第一项实施之情形,可用飞机或其它方法,以行视察。中国方面应行保护,并予便利。
三、日本军确认中国已撤至第一项协议之线时,不超越该线续行追击,且自动归还至长城之线。
四、长城以南,第一项协议之线以北及以东地区之治安维持,由中国警察任之。
至此,日军入侵华北的危机,乃告暂时纾解。
塘沽停战协议与一年以前所签订的淞沪停战协议,同为我政府委届求全忍辱负重的产物。国人不察且不谅当局的谋国苦心,抨击之声时有所闻,别具用心者更据以为反动的借口。塘沽协议签字之日,华北将领万福麟、于学忠、宋哲元等四十七人,也联名通电反对。六月二日,行政院院长汪兆铭发表公开谈话谓:“一次河北停战谈判,限于军事,不涉及政治。即就前方军事当局所派出之代表,亦足以证明。盖军事代表,对于政治问题,固无谈判之权能也。当此之际,政府及其所辖之军队,一息尚存,最后牺牲之决心,必不放弃。故如外间所揣测谓将有签约于承认割让之举动,敢为国内外保证其必无。至于局部缓和,不影响于领土主权及在国际所得之地位,则为久劳之军队、穷困之人民得所苏息计,政府将毅然负责而为之。以是非利害诉于国民真实及悠久之判断可也。”蒋委员长在其六月三日的日记中,也有如下的记载:“我屈则国伸,我伸则国屈。忍辱负重,自强不息,但求于国有益,无愧于心而已!”
张学良此番辞职下野,固然是受了日军大举入侵,丧师失地之痛的影响。但他内心深处尚有难以言宣的苦闷。
其一、“九一八事变”以前,张学良对于日本方面的无理要求,原以强硬的态度与之抗争,这在芜文前面,迭曾论及。但在“九一八事变”发生以后所采取的不抵抗政策,则是中央政府全盘考虑的决定,原非完全出于张学良的本意。他以受祸最烈的人,眼看到祖先遗留下来的田园庐墓,化为乌有,白山黑水之间的广大国土,任由敌骑纵横宰割,还要于举国咒骂声中,背上不抵抗的恶名,忍辱负重,无由分辩,内心痛苦,实难忍受,惟有暂时摆脱,以谢国人。
其次、阎锡山和冯玉祥,在北方军人中的辈份,都比张学良为高。他们原与老帅张作霖比肩而立,虽然离合不定,恩怨难消,但终算是张学良的父执。民国十九(一九三○)年阎、冯跟汪兆铭等在北平举行扩大会议,发动中原大战,合力反蒋(介石),声势浩大。却因张学良入(山海)关助战,迅归失败。阎锡山远扬,冯玉祥隐避,多年经营得来不易的基地雄兵和权位,丧失的荡然无存。汪兆铭等更是游走南北,流离失所,几无容身之地。他们把这一番吃败仗尝苦果的烂账,都给算在张学良的头上。在“九一八事变”以前,张学良以副帅之尊高座故都,雄踞东北,虎视华北,谁也对他无可奈何。可是“九一八事变”以后,东北沦陷,基地丧失,张学良由陆海空军副司令,而北平军分会代委员长,而北平绥靖公署主任,地位权势,每下愈况。汪兆铭则主政中枢,对张备加责难。阎锡山返回太原,冯玉祥移居张家口,他们对张学良不作正面报怨,只消极的不合作,即收掣肘之功。张氏以失势的晚辈,居此困境,宁无芒刺在背,坐难安席之感。如此局面,安能担当,惟有一走,解兹难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