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基本原因,乃是张学良基于国仇家限,厌恶内战,情殷抗日,对于政府剿共安内的政策,发生怀疑。
由于他对中共的邪恶本质认识不清,误把剿共战争视同以前迭次发生的内战一样。他觉得敌骑深入,外侮日急,应该本诸“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的义理,停止剿共,一致对外。所以就自作聪明的径自进行,一方面向中共接触试探,一方面向中枢相机陈述,冀图实现其意愿。
所谓连锁反应,乃是张学良自和中枢接近以后,发觉诸多不尽如意之处,因而滋生不满。尤其在他率领东北军子弟兵进入西北地区,接连发生了一些不如意的遭遇,引发了他们对中央的误会。便想改弦易辙,以实际行动自救救国。
于此我想根据一些有关的资料记载,一幕一幕的予以引述。
首先看看张学良的个性及其对于内战的看法。他在“西安事变纤悔录七(以下简称纤悔录)中说:
“过于同情他人,不审远近厚薄之一义,常有同情对方之感,而对于失败者更时生怜惜之心,化敌为友之念。
“厌恶内战,良年方弱冠,屡参战事,亲见因战乱原因,满目疮痍,民生凋敝,自己同胞互相残杀,而有为有志之青年,多为牺牲,大伤国家元气,衷心时为纤悔。”
因为他个性如此,且又厌恶内战,所以于民国十九(一九三○)年中原大战,挥师入(山海)关靖乱时,就曾对新闻界发表公开谈话,把他对内战的基本看法和对中央政府的基本态度,作了一番表白。他说:
“政治不好尽可设法促成改良,本不宜相见以兵。而于阎、冯两公之治民治兵;亦有相当敬佩。故衷心极愿蒋、阎、冯三公各退一步,共议大计。吾侪谁又非曾对垒作战者,事过境迁,恩仇俱了,但能顾全大局何必争一时之气愤。本此见解乃有三月东电之发表,不幸未蒙见听,战祸竟开。假令战争果能澈底,则吾人亦甚愿姑且听其自然。乃今日兵连祸结,徒苦吾民,而双方绝对的胜败似均无大希望,长此相持,如何得了。凡事贵能知机,吾奉军上年鉴于形势不利,不惜撤兵出关,仍冒险留鲍旅在平,维持秩序,其维护北方和平之苦心孤诣,国人至今犹能谅察。现在民困已达极点,北方犹不宜再受兵祸,故余已不能不被迫出于干涉,惟余之意干涉非用武力耳。”
跟着他在答复记者询问时说:
“余之表示亦不尽与宁府期望吻合,余乃站在中间而偏向南方而已,余决不为落井下石之举。”
这是张学良基于他的个性,对于已往内战和敌友分合的一般看法。至于中共,因为他认识不清,仍然觉得与以前的内战一样,他在“忏悔录”中曾说:
“同共匪对敌,亦如过去一样 ,所以不发生你死我活,同仇敌忾之念。……由于没能认识清楚,总觉得同是中国人,不过是所见不同,权利之争。今日可以为敌,明日在某一目标下,又可为友矣。”
张学良这种在敌友之间“不审远近厚薄”的看法,大概曾对蒋先生有所陈述,所以蒋先生在所着“苏俄在中国”那本书上,曾有如下的一段纪述:
“他(按指张学良)又自述其从二十余岁起,担当方面军任务以后,参加内战,已是不少,乃用他自身过去的经历,来判断其利用共党抗日的看法。例如于学忠原系与他对敌作战的,但由他收编以后,乃成为他忠实的部下。宋哲元亦是同他对战很久的敌人,后来和谈后就成为他的良友。而且他自己对我中央国民革命军亦曾对抗作战的敌人,但一旦为了国家的统一,归向中央,他本人就是很忠诚的服从中央,完成了统一。因之,他认为与共匪停战以后,亦必如过去各种内战情形一样,他总觉得共党亦是中国人,今日在某一问题上,虽已成为敌人,但,明日在某一目标下,亦尽可为良友。”
与虎谋皮 获得协议
此时的张学良,可说是因在上下内外的多重苦境之中。他基于对日抗战的殷切愿望,剿共战争的不易收功,就对中央先安内而后攘外的政策,发生怀疑,乃兴起联络共产党共同抗日的意念。其实中央当局,此时正在派人与中共秘密接触,但为张学良所不知,故想自行与中共接洽,俟有结果,再向中央陈诉。此中来龙去脉,他在“忏悔录”中曾有如下的叙述:
“当是时也,共产党之停内战,共同抗日,高唱入云,实攻我心,不只对良个人,并已摇动大部份东北将士,至少深入少壮者之心,当进剿再见不能成功,良觉一己主张,自问失败,征询众人意见,遂有联络共产党同杨虎城合作,停止剿匪,保存实力,共同抗日种种献策。良不能委罪于他人。虽然出于他人,但实在有动于我心,该当时,未知共党真意何在?研讨之下必先设法同共党取得连系,方能知其真意,而良等皆从未同共党有过来往,遂想到李杜往事,派人到沪,向李杜征询,李派一代表来,名刘鼎者,彼自称曾参加共党,被捕经保释放。彼可向沪方共党负责者接洽,彼自身并非全权代表也。由彼介绍,共党表示,愿同良个人一谈,但不敢来西安。良到沪,在沪西郊外,某西餐馆会见一人,(彼未露姓名,据刘言,彼似为潘汉年),谈判未得要领。因当时良以招抚态度,而该人言词含混,未有结果。“共匪将被俘军官多数放回,声言东北军人内心抗日,彼方认为‘同路之人’,良曾将被匪释回而散放共匪之言者,分别处刑或看押。因此越增东北少壮辈之忿慨。又曾将苗呈实(按即苗剑秋)、张潜华等看管;令高崇民(按高崇民当时并未离境,仍在西安潜伏)离境,而左右责难更甚。
“当此之时,甘泉自动解围,共匪表示,不敌视东北军之诚意,王以哲来电言,共匪派来负责代表一人,到彼军部,请良亲为接见。此时良忆及昔年左文襄收抚马化龙之故事,同时心中已早存有上述种种,遂飞洛川,会见该人,彼自称为李克农,良当时不悉李克农为共党中何等人物,谈判之下,所提之请,要与后来共党所提之条件大致相似,良答复如彼等真诚,可以容纳转陈,但彼之地位,是否可能代表该党,表示怀疑,促其首领如毛泽东、周恩来辈来见。彼答以共党所提诸事,曾经其全体表决者,如良诚信,彼可商请毛、周来见,彼立即北返,得其答复,周恩来愿同来会见,请约地点和时日。良本先对李克农之约,谅彼等未必真敢前来,待周答复至,良衷心忐忑,本一动扣留之念。再一寻思,偶起‘岂有酖人羊叔子哉’之句,彼既卒然敢来,余当磊落光明,既然彼等声言为国,声言抗日,何不准诚相见,本前已自动向彼方探索真意,今其自来,如能化敌为友,岂不正合余之心意。如能将此一群强悍,为国家收抚,从事抗日,自以为对国家、对领袖为无上之贡献。并可实现良一往心中诸幻想。即毅然答复,约周来见,嘱周师长福成(按周福成为东北军一二九师师长,时驻延安)妥为款待。
“某夜,在延安天主堂同周恩来会面,约谈二、三小时,良告彼,中央已实施抗日准备,蒋公宵旰为国,双方辩论多时,周询及广田三原则,良答以蒋公决不会应允,周承认蒋公忠诚为国,要抗日,必须拥护蒋公领导之。但左右如何乎?又力言彼等亦蒋公旧属,如中央既决心抗日,为什么非消灭日人最恨而抗日最热诚之共产党不止?在抗日纲领下,共产党决心与国民党恢复旧日关系,重受蒋公领导,进而讨论具体条件:(大致如下)
(一)共党武装部队,接受点编集训,准备抗日。
(二)担保不欺骗、不缴械。
(三)江西、海南、大别山等地共产党武装同样受点编。
(四)取销红军名称,同国军待遇一律。
(五)共产党不能在军中再事工作。
(六)共党停止一切斗争。
(七)赦放共产党人,除反对政府,攻击领袖外,准自由活动。
(八)准其非军人党员,居住陕北。
(九)待抗日胜利后,准共党为一合法政党。一如英、美各民主国然等等。
“周更提出,如良存有怀疑,彼等言不忠实,愿受指挥,意受监视,任何时可以谴责。当时良慨然承允,并表示良有家仇国难,抗日未敢后人。上有长官,不能自主,当向蒋公竭力进言,以谋实现,各以勿食言为约。……
“同周恩来会谈之后,良甚感得意,想通后国内可以太平,一切统可向抗日迈进矣。……张学良和周恩来在延安晤谈的时间,“忏悔录”中未曾指明,依情势推断,可能是二十五(一九三六)年六月或七月。他虽然“甚感得意”,但是阴差阳错,始终没有得到向将先生报告的机会。他在“忏侮录”中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