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先生见唐态度始终恭谨,知他并无恶意,随即说了一个“好”字,跨上汽车。孙铭九与司机并排前面,唐君尧则陪侍蒋先生在后面。一路之上,蒋先生一直闷坐着不发一言,唐则搜索枯肠,想找点安慰他的话题。终于说道:“报告委员长,我在民国二十三年曾赴庐山受训,是庐山暑期军官训练团第二期第一连的学生。自从那次听训以后,已经有两年多没见委员长,想不到委员长为了国事,两鬓苍白了。……委员长这次到西北来,一定看到了西北建设的突飞猛进,这固然是副司令的成绩,主要还是出于委员长的领导。国家实在需要委员长,望委员长多多为国珍重。”……唐一边说,一边偷窥蒋先生的神色,已从严肃凝重中透露出温和,对自己的话是在倾听。于是他接着再说:“等一会委员长见了副司令,就可证明我向委员长报告的话,一切都是眞情,并且也会了解到副司令拥戴委员长的诚意的。”说着说着,蒋先生的车子业已安全的进入西安东城门,一直驶入新城大楼的东院才停下来。
这新城乃是西安城内的一座小城,四面围有一道土筑的城墙,与外隔绝,成为“大圈圈”里面的一个“小圈圈”。它本来是明朝所封的藩王宅第,满清入关后改为满城,为满人的聚居地。辛亥革命时毁于兵火,几成废墟。民国十一(一九二二)年冯玉祥出任陕西督军,曾加修葺。十九(一九三○)年中原大战后,杨虎城衣锦还乡,更予增建,西安绥靖公署及陕西省政府均在其中。张学良年前进驻西安,虽任西北地区的最高军事首长,却未喧宾夺主,他的西北剿匪总部,乃设在南院门原陕西巡抚的衙门。此番张、杨二人合谋“兵谏”,就是在这个新城大楼的绥靖公署中所作的最后决定。
蒋先生的车子停定后,唐君尧在未打开车门之先,就先开口报告:“请委员长稍等一下,我去请副司令亲自来迎接委员长。”蒋先生旣已入城,祸福未卜,只好点头示可,坐在车上。
唐君尧跳下车来,急忙跑向东院的上房,张学良正在绕室彷徨,状至焦灼,对于唐君尧的入室,竟未察觉。直待听到唐低喊“报告”,他才转过身来,唐见张两眼通红,暗含泪水,面容疲惫,显然是通霄未眠。他见唐急问:“委员长进城了吗?”唐急回答:“委员长到了,现在外面汽车上,请副司令快去迎接。”张氏听说,立卽整理衣领,戴上军帽,往外就走。唐君尧紧跟身后,且行且对张说:“报告副司令,我一见到委员长,不知流了多少泪,觉得心里怪难过。”张说:“我正因为你有这种血性,才叫你担当这项重要任务,你要知道,我自获悉委员长失踪的信息后,也不知淌了多少眼泪啊。”他们行近汽车,张从车窗里看到了蒋先生,马上向汽车立正敬礼,随卽上前俯身拉开车门,躬着身,诚惶诚恐的对蒋先生说:“天气这么冷,一大早叫委员长太受委屈,我感觉太难过了,请委员长下车,进去歇息。”
蒋先生这时仍旧保持沉默,面上毫无表情,缓缓下了汽车,张学良卽亲自搀扶着步上正厅。蒋先生下车后,似乎表露了一些惊愕神色,张学良则始终惶惶然,不知所措。当时这一情景,前面所引蒋先生亲撰“西安半月记”中所写的“学良见余,执礼甚恭。”可谓千眞万确。
由于张学良对于派往华清池迎请蒋先生的负责人选,安排的比较适当,所以蒋先生虽然受惊吃苦,却获安全。反之,如果张学良用人不慎,派一个偏激好事之徒,其结果如何,恐怕就难逆料了。唐君尧在此次行动中,对蒋先生执礼甚恭,维护周至,得到蒋先生的赏识。以后事变结束,东北军整编时,他被擢升为第四十九军第一○九师师长。祸福无门,惟人自招,信不诬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