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事变发生之时,蒋夫人宋美龄女士和行政院副院长兼财政部部长孔祥熙,都在上海。孔于当日下午四时,忽得西安发生事变的消息,但传闻简略,眞相不明。是晚八时,他接到何应钦由南京打来长途电话,谓西安城门紧闭,时有枪声,临潼道上,军运频繁,华清池附近则寂然无人,蒋先生似乎已入危境,嘱其就近通知蒋夫人。孔旋得南京财政部转告张学良和杨虎城八项主张的通电,如将先生已被刼持。他立卽转告蒋夫人,蒋夫人闻信极感惊骇。她在所着“西安事变回忆录”,自述其当时心情:
“余初闻余夫蒋委员长为西安叛兵劫持之讯,不啻睛天霹雳,震骇莫名。时适在沪寓开会讨论改组‘全国航空建设会’事,财政部长孔祥熙得息,此恶耗来余寓,谓:‘西安发生兵变,委员长消息不明。’余虽饱经忧患,闻孔氏言亦感惶急。时西安有线无线电报交通皆已断绝,越数小时,仍不能得正确消息,然谰语浮言,已传播于全球,骇人者有之,不经者有之,众求知之心切,颇有信以为眞者,世界报纸,竟根据之而作大字之标题矣。”
蒋夫人同孔祥熙,卽于当晚搭乘专车,赶返南京,次(十三)晨七时到达,卽至孔氏寓所,研商应变办法。何应钦旋来相晤,并详述昨(十二)晚中枢开会情形。蒋夫人在“回忆录”中说:
“南京虽为首都,其在黑暗中摸索之状况,不减上海。余偕孔部长及端纳(余已约彼伴余飞赴西安)匆促入都。时政府中人深受事理刺激,情态异常紧张。中央常务委员会及中央政治委员会已于星期六深夜开会,决定办法,立付执行;并将叛变首领张学良明令免去军事委员会委员及西北剿匪副司令职,交军事委员会严办。命令措词,异常严峻。京中已于是日晨接到西安发来之通电,署名者除张学良、杨虎城及其重要部将外,复有在西安之中央官吏多人。电中列举非难中央之事状,皆足令人发指者,并称彼等曾‘涕泣诤谏,屡遭重斥’,故不得不‘对介公为最后之诤谏,保其安全,促其反省’最后提出自命为‘救国主强’之八项要求,希望南京当局‘俯顺舆情,开诚采纳,为国家将来开一线之生机’。至所列八项要求,则为……
此我等于十二月十三日(星期日)晨抵京时,京中紧张迫切之状况也。此时常余之前者,不仅为余夫一人生死之关系,实关系全民族最重大之问题,其变化实易受热情与狂想之激荡,而余本人复系有严重个人之利害。第一念袭我心头,余为妇人,世人必以为妇人当此境遇,必不能再作理智之探讨;故余必力抑个人感情,就全局加以考量。继余复念,此事若处理得宜,必能得合乎常情之解决,余必坚持我主张,将一切措施纳诸合理轨范之中。
中央诸要人,于眞相未全明暸之前,遽于数小时内决定张学良之处罚,余殊觉其措置太骤;而军事方面复于此时,以立卽动员军队讨伐西安,毫无考量余地,认为其不容诿卸之责任,余更不能不臆断其为非健全之行动。军事上或有取此步骤之必要,委员长或亦悬盼此步骤之实现,然余个人实未敢苟同。因此立下决心,愿竭我全力,以求不流血的和平与迅速之解决。是非得失,将付诸异日之公论。”
蒋夫人文中所说的端纳,系澳洲人,曾任张学良的顾问。张学良于二十二(一九三三)年下野出国时,把他转介给蒋先生。此时蒋夫人决定请端纳前赴西安,一探究竟,端纳亦愿前往,冀能有所尽力。
张学良和杨虎城等八项主张的通电,中央政府对之严密封锁,全国各地的新闻媒介,均不准有所透露,一般人固不知其内容,蒋夫人、孔祥熙在上海时也毫不知情,她们到达南京后始有了解。鉴诸张、杨电中所说“对介公为最后之诤谏,保其安全”之语,如蒋先生未受危害,自然释其焦虑,因而“愿竭我全力,以求不流血的和平与迅速之解决。”但对“中央诸要人于眞相未明了之前,遽于数小时之内决定对张学良之处罚,余殊觉其处置太骤。而军事力面复于此时,以立卽动员军队讨伐西安,毫无考量余地,认为其不容诿卸之责任,余更不能不臆断其非健全之行动。”其不满之情,可说是溢于言表。蒋夫人的这一看法和作法,就当时的情势来讲,毋宁是理性而很稳妥的,因为蒋先生一身系国家的安危,苟有不测,将陷国家于万刼不复的境地。可是她的这一主张,跟中央党、政方面已定的强硬决策,大相径庭,蒋夫人面对此一情况,一方面嘱端纳拍电给张学良,要到西安了解实际状况,同时她也给张学良打了一封电报表达其意。一方面又要对南京的军政要人,极力争执,对于情绪激动的青年将校,多所安抚。他在“回忆录”中对此曾有详尽的记述,其镇静坚定的工夫和睿智的观察,大大有助于西安事变的和平解决。今日读之犹深折服,值得原文摘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