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迭向京中诸要人剀切陈述:于未得确实消息之前,务镇定其态度,信任民众精神上之后援,勿采急遽之步骤。余主张,旣未能确证西安将领别有企图,曷若姑信其言之由衷;一方面迅速搜寻其动机之眞相。余曾作臆断曰:‘或者彼等确有不平之情绪,而自谓其有相当的理由。一部份国人若对中央怀抱不平,中央应虚怀若谷,探索其不平之究竟,而尽力纠正之,同为国人,茍有某他途径可寻,又何必求军事解决也。’
“西安来电所提八项要求,余初未加以重视,当前一般人亦多作如是观。盖张学良部以西北地瘠民贫,驻军其间,早感不满,故测其所提政治条件,实只备为移调丰腴省分谈判时之借口而已。主张讨伐者或卽因此而益坚某主张欤!
“是日晨,得张学良来电二通:一致孔部长,一致余者,皆经中途阻碍,延搁已久,读其致余之电,涉及委员长,语多不逊,余初愤甚,继念:安知此电果为张所亲笔签发者,安知张非与其部下有隔阂者;卽此电确为张所亲发,又安知张非在激昂情绪下措词失检耶?时端纳西安之行,待张学良覆电尚未至,为节省时间计,端纳决于午后先飞洛阳,余恐或有需译员处,派黄仁霖偕行。余复请端纳携一函致委员长,函中述余深信吾夫一切措施;皆以民族利益为本,余日夕为彼祈祷上帝,愿彼宽怀。余复以长函致张学良,告以彼等此举将使国家前途受严重之打击,余深信其鲁莽灭裂之举动,初无断送国脉陷害领袖之恶意,应及时自拔,勿贻噬脐之悔。
“端纳于夜间由洛汤来长途电话,称于日落时抵洛,彼处离西安虽只余一小时半之飞行,然消息之沉寂,不灭于南京。且言是日已有飞机三十余架在西安上空飞行示威,目的欲告谕叛军;洛阳飞机场仍在中央之手,以张学良预令其驻洛直接指挥之炮队占领机场之命令,其部下实末遵行也。端纳复称:彼不问张学良有否覆电,决于明晨飞赴西安,余于是夜卒得张学良致端纳电,欢迎入陜,于是端纳所乘飞机中途被击之顾虑;始得泽然矣。
“时军政部长已受命,在委员长未回京前,执行指挥调遣全国军队之职权,空军亦归其统辖。闻左右偶语,竟切切私议。委员长已不讳,且谓卽幸存,亦无生还望。诸人于面对时,未尝不表示同情与慰藉;然一转背间。卽充满悲观之空气,而全国斥责西安叛将之怒熖,则已蓬勃不可止抑矣。然余个人于事变发动之初,卽决心与刼持我丈夫之西安将领作正义之周旋,任何牺牲,任何代价,皆所不顾;至咒诅谩骂。则非所愿为。盖余深信,唯诚挚与眞理乃能建树永久之基础。此为余生平之信念,遇西安事变而益坚。
“当时局势虽黑暗危殆,然余深感必有可以解决之途径,故愿中央诸公共信之。因此反复申述,请各自检束与忍耐,勿使和平绝望,更请于推进讨伐之前,先尽力求委员长之出险。盖战事开始之后,委员长卽不为其亲自统率之陆空军轰炸所误中而丧生,亦将为怨恨暴戾之叛军所残害,不料此时余已陷入甲胄森严与战鬪意识弥漫之重围中矣。
“或有责委员长不应轻赴西安作此不必要之行,可免躬蹈危机者。复有人言:‘为维持国民政府威信计,应立卽进兵讨伐。’余又告之曰:‘今日国难至此,若无委员长,卽不能有任何统一之政府。’今舍委员长外,更有人不明余所主张之理由,词色之间似谓‘彼一妇人耳,仅知营救丈夫而已。’余乃详告诸人曰:‘余虽为妇人,然余发言,绝非为营救丈夫之私意。倘委员长之死,果足为国家造福,则余必首先劝其牺牲。唯目前处置西安叛变,若遽张挞伐之师,径施轰炸,不独使举国所拥戴领袖之生命,陷于危殆,卽陕西数千万无辜良民,亦重罹兵燹之灾,且将使为国防而建设之国力,浪作牺牲。故为国家计,不得不吁请诸公妥觅和平解决之途径。愿诸公深信我决非朝夕萦怀于丈夫安全之妇人。今日此举,实抑制情绪,抓紧现实,乃以公民之资格,要求以最少之牺牲,为国家与民众解决此严重问题之症结。倘余夫或余个人之牺牲可以为国家造丝毫福利者,余必不假思索,力主牺牲。今日若遽用武力,确将危及委员长之生命;而国难严重如今日,在余心目中,在全国民众之想念中,委员长之安全,实与国家之生命有不可分离之连系,此余之所以主张必用和平方法以保证其安全也。诸公今日,一面尽可能作阵地之配备,唯须力诫勿开枪,勿轰炸以启衅;而一面当乘此时机,努力营救委员长出险。倘和平已至万分绝望之时,再开始战争,亦未为睌。凡余对此大局之观察,以及余所贡献解决之方策,事后必能证实其不谬,深信诸公虽与我观感两歧,而态度之诚摰则同;余今自信所取态度之不误,必将竭全力以求我主张之实现,谩骂不足以慑服叛徒,更不足以解决现局,幸诸公深思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