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下午五时,张学良曾召集他总部的全体人员讲话,他首先表示,一个多月来,因为不愿剿匪,而又不能枪口对外,内心非常难过。跟着他说与蒋在政治主张上意见冲突,他认为他旣不能辞职他去,又不能苦谏成功,只好最后采取这一兵谏方法。继而他讲到上海逮捕七位爱国领袖人物的不当,和一二九西安学生请愿运动,遭受警察开枪的情形。他又说,有一件事促成他采取兵谏行动,就是蒋认为他的部下有问题,要他惩处,他不肯,他认为牺牲他自己可以,不能陷害无辜的部下。最后他说明蒋现在极为安全,又说他与杨虎城等人对蒋绝无私仇私怨,不是反对他个人,只是反对他的主张和办法,兵谏要使他反省,正是爱护他。如蒋能放弃过去主张,毅然主持抗日工作,他们马上绝对拥护他,服从他。甚至如蒋认为他们是叛逆而处置他们,他们也绝对坦然接受。
十二月十六日,张学良也在西安革命公园的民众大会上,发表大致与上述相同论调的演讲。他在“忏悔录”中曾说:“当事变之后,良曾招集西北剿匪总部全体人员训话,及在西京公园民众大会上之演讲,皆曾有纪录可考。当年在场者,今日在台湾想大有人在。除非其别有用心,当皆可能实证,良该当时公开之言论,曾崇蒋公仍为吾等之领袖也。”
于此,我想说几句闲话,让读者予以推敲。
我有一位现任中央民意代表,住在台北的好朋友。他当时参加过十二月九日西安学生游行请愿的行列,也听过十六日张学良和杨虎城在革命公园羣众大会上的讲演。九日那天,他们一行万余人,到西北剿匪总部、陕西省政府、西安绥署等机关请愿。张学良和杨虎城都深怕此事闹大,确曾千方百计的劝阻学生,想不到西安公安局的警察,开枪打伤了一名学生。游行群众被激怒了,乃有人提议要亲向蒋委员长请愿,队伍乃冲出西安中山门向临潼进发,走到灞桥附近。张学良从后面赶来,他身穿长袍,面色戚然,站在一个土堆上,对他们说:“你们不必去,不必去挨打、挨枪,我可代表你们,一定替你们要求,我可以代表委员长一定达到你们的目的。”这时,有一个学生冲到张学良面前,激昂的说:“张副司令,东北沦亡五年啦,你还忍心打内战吗?我们不怕流血,愿为救国而死!”说罢放声大哭,接着一万多人亦多放声痛哭起来,张学良也禁不住流下眼泪。他终于激动的对学生羣众说:“同胞们,我和你们站在一条战线上,你们回去吧,你们的要求,我在一星期内用事实答复。”学生们大为感动,使掉头转回西安。我想如果那时张学良不来劝阻,或者劝阻无效,那么多的热血冲动的青年,一定会冲到华清池蒋先生的行辕。其时没有现在所用的消防车水龙头和瓦斯之类的东西。警卫人员为了维护蒋先生的安全,除了开枪阻止,别无其它有效的办法。那未在行辕附近如果发生或多或少的流血事件,遭殃的是学生,试问对蒋先生的崇高峯望,将发生何等不良影响?所以我觉得张学良那番两面话说的对不对,总算遏阻了一场灾难。还有一点,张学良在事变前后,始终一贯的说是拥蒋抗日。蒋先生在“半月记”中,也一再说张氏对他“执礼甚恭”。可是十二日那天的日记,却说:“...张气少馁,谓:‘余今发动此举,当交人民公断。倘国民赞同余等之主张,则可证明余等乃代表全国之公意,委员长卽可明余之主张为不谬,请委员长退休,由我来干......’”似此说法,不仅语气不同,而且前后矛盾,两人说的话为何有此出入,令人难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