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蒋先生的“半月记”记载如下:
“余甚盼黄仁霖来见,俾可携余手函致余妻,盖明知前日一电未必发出也。张来时,余以此意告之;讵张不欲黄来见余,恐其察知余在此间被严密监视形向囚絷之真情,而归告中央,故令黄侯于机场。对余言:‘有信可派人送至机场交黄带去,因天气不佳,恐飞行误时也。’余对张此种举动,意大不怿,遂不与之言,亦不作函。旋端纳出告张,责其不应如此。张乃使黄来见余。黄未入前,张请余‘对黄勿有他言,但谓身体甚好以慰夫人,则与余等所去之电相符矣。’余不之答。黄来时。余卽作一函致余妻如下:(原文见前,兹从略。)
“书就后。为黄朗诵者再,恐张扣留此信,不令携去,则可使黄回京时口述于余妻也。事后,知张果将此函留匿,且不令黄回京。盖张本欲余妻来陜向余劝解,而余函尾有‘切勿来陜’之嘱,则其计将不售也。然彼亦不敢使余妻悬盼余之消息,乃商于端纳,使返洛阳以电话向余妻报告此间状况以慰之。盖西安诸人之唯一希望,即为余妻在京能设法缓和中央军之攻陜也。下午,鲍文樾来报告,谓端纳与另一人已飞洛阳,余以为此向行者必黄仁霖;事后,乃知鲍之来见,盖张使之,俾余揣想黄已回京而已。
“是夜,张又来见,手持通讯社电稿,报告国际近状,谓‘关东军’有向绥远前进消息。察其状,似甚悔悟而急求陕事之速了也者,莫明其用意所在。又告余此次之事,杨虎城实早欲发动,催促再四,但彼踌躇未允;唯自十日来临潼亲受训斥,刺激太深,故遂同意发难,然实后悔莫及。如因此亡国,则唯有二途:(一)自杀,(二)入山为匪云云。”
此后两天,情况又有了变化。
南京方面,鉴于事变已发生数日。各方均恳劝张、杨悬崖勒马,护送蒋先生返(南)京,张、杨对此却无具体的表示与行动。而各方要求政府明令讨伐者,函电交驰,愤激焦躁,有不可遏止之势。尤以由陈布雷执笔、胡宗南领衔的黄埔系青年将领,表示的最为激切。政府为谋有效的解决,遂决定加强军事行动。
十二月十六日上午九时,中央政治委员会召开会议,经过热烈讨论,对“处置张学良叛变”一案。作成两项决议:
一、推何委员应钦为讨逆军总司令,迅速指挥国军,扫荡叛逆。
二、由国民政府卽下讨伐令。
国府依据上项决议,当日卽发布讨逆明令,并特派何应钦为讨逆总司令。讨逆令原文如下:
“张学良背叛党国,劫持统帅,业经褫夺本兼各职,交军事委员会严办。乃犹不自侮悟,束身待罪,反将所部军队集中西安,负嵎抗命,希图遂其逆谋,扰害大局,全国人民,同深愤慨。政府为整饬纪纲起见,不得不明令讨伐,着由讨逆总司令何应钦迅速指挥国军,扫荡叛逆,以靖凶氛而维国本。此令。”
同时于讨逆总司令之下,设立东路及西路两个集团军,以刘峙、顾祝同分任总司令。何应钦、刘峙、顾祝同即于十七日通电就职。
十六日的中央政治委员会会议中,也推于右任为西北宣慰使,宣慰西北军民。中央此一措施,看起来含有政治安抚意味,盖借重当年于氏领导陕西靖国军时,杨虎城一直对他拥护到底,多年来彼此保持良好关系。现在由于出面,可能对杨虎城抚辑策反,或对他和张学良产生分化作用。于氏受推之后,卽于当日致电张、杨予以规劝:
“今日之事,不但公等处危城中,使全国亦处危险中矣,望三思之。中央命我入陜,因思东北及西北之将领与子弟,情均骨肉,使我动无穷之感念,而西北角有生机之人民,此时之情,当更可悯。我必尽所有之心力,以求免于战祸。然此事只在公等恻然转念之间。天下极危难之关头,亦卽极平易之途径,望三思之。蒋委员长及各将领同人之安全自由,卽东北西北将领子弟与人民之安全自由,亦卽我国家民族之安全自由也。此卽鉴于公等之大智大勇矣。”
于氏此电发出后,立乘专车出发,行抵洛阳,接到张、杨联电挡驾,他仍继续西行,到达潼关,再前已入战地,乃告止步,一直停留到蒋先生于二十五日离陕为止,可说是虚此一行。
军事方面,政府的讨伐令颁布后,中央军即向西推进。张学良也于数日以前,派兵进驻渭南。两军对峙于西安以东的华县、渭南之间,中央的飞机也轰炸渭南。在此以前,空军大编队飞机,几度在西安上空低飞示威,但未投弹。迨本日轰炸渭南,以后又轰炸三原。东北军和十七路军大为愤慨,张学良也深致不满。蒋先生“半月记”有云:
“清晨,张来见余,形色苍白,告余曰:‘昨夜我本已将此间之委员会说服,原定四天至七天内可送委员长回京;但中央空军在渭南、华县等处,突然轰炸进攻,羣情激愤,故昨夜之议又将不能实行矣!奈何!’余闻此语,如中央戡乱定变,主持有人,不啻客中闻家庭平安之吉报也。然察彼所谓四日至七日之约期,则知彼等或有所待而不能自决乎?午后,端纳自洛阳回陜,知陜、洛间军事仍在进行,此心更慰,以党国与人民必安定,则个人安危固不足计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