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院长在西安绝对安全。本人以为西安事变乃系国家最不幸之事。目前急需用有效方法,于短期内解决。盖全世界之目光,刻正集中于中国也。本人与蒋院长公私之关系,及与张学良多年之友谊,均为人所共知。在特殊关系之中,如有任何可能解决之办法,本人极愿在政府领导之下,尽最大之努力。至于采取何种方法,须待政府决定,本人是否有赴西安一行之必要,亦待命于政府......。”迨张学良表示欢迎宋子文到西安,宋氏乃于十七日应召到南京,决定赴西安从事斡旋。但是政府中亦有人认为宋是在中央任有要职,如果前赴西安难免有政府与叛逆谈判之嫌。宋氏则力排众议,声称愿以私人资格前往。蒋夫人及孔祥熙,认为不能阻碍他们对叛变者进行劝导的工作,故力赞其成,于是乃有十九日晚间的集议决定。南京中央曾一再公开声明:这纯是宋氏个人行动,所以宋是搭乘自备的专机飞往西安的。
宋子文赴西安的随员中,有一位郭增恺,在解决西安事变的过程中,地位极其微妙而且重要,但在南京和西安的纪录中,都未提到其人,这里有略加介绍的必要。
民国二十二(一九三三)年,冯玉祥在张家口组织抗日同盟军,郭曾在其属下工作,应属冯幕的人。以后他又在宋子文主持的经济委员会服过务,跟宋的关系也很好。西安事变的七个月前,郭在杨虎城的绥靖公署做事,又可说是杨幕中人。是年五月,他被西北剿匪总部调查部诱捕,解往南京,押进陆军监狱,其罪名据说是由于擅自推动抗日运动。虽经冯玉祥和宋子文从中说项,终未获释。羁押半年,于十一月十九日始被放出。军事委员会虽曾委以工作,但仍由军统局保护看管。宋子文决定赴西安时,想到郭跟冯玉祥、杨虎城的关系,可能得到其侧面助力,故由戴笠那边要出来与他同行。事实上在此后数日的洽谈中,郭增恺确实出过力起过作用,他事后透露出的内幕消息也不少。
宋子文是十二月二十日飞到西安。蒋先生“半月记”中记其事说:
“上午,闻上空有飞机声,以为停战期满,前方已开始作战,故飞机到西安侦察敌情也。讵未几,子文偕张及端纳来见,始知此机乃载子文来陜者,殊出余意料之外。与子文相见,握手劳问,悲感交集,几不能作一语。子文出余妻一函示余,略谓:‘如子文三日内不回京,则必来与君共生死!’余读毕,不禁泫然泪下。子文示意张及端纳外出,彼独留与余谈话,此为余被劫以来,撤去监视得自由谈话之第一次,然监视者仍在门外窃听也。余知黄仁霖未回京,即将预留之遗嘱交子文,俾转示余妻。次乃互询彼此近况。子文言邵元冲同志在西京招待所被判兵击中数枪,已伤重殒命,闻之不胜悲戚。余告子文以余之日记、文件等均为张等携去阅读,及彼等读余日记及文件后态度改变之情形;并告子文此时非迅速进兵,不能救国家脱离危险,亲示子文以进兵之方略,俾其归告中央。谈约半小时,恐久谈生疑,促子文速出。傍晚,子文又来见。余告以此事之处置,应从国家前途着想,切勿计虑个人安危。吾人作事,应完全为公而不可徇私。如其速将西安包围,则余虽危亦安,即牺牲亦瞑目矣。是晚,张又来见,谓乘子文在此之机会,商定实行一二事,以便速了此局。余仍正色拒之,以非余回京,无论何事,不能谈也。”
宋子文在西安待了两天一夜,他跟蒋先生和张学良和杨虎城及其它有关的人多所接触之后,对西安事变的真相有了深一层的了解,澄清了他和蒋夫人及南京某些人的疑虑:
第一、蒋先生是绝对安全的。
其次、张学良和杨虎城等人的要求,确如他们在通电中所主张的,是单纯的一种政见的性质,并没有其它私人的条件。
再次、蒋先生能不能安全脱出西安,张学良纵然不能完全做主,但,有诚意而且有能力救蒋出险的,也只有张学良。
此时蒋先生经过数日的观察,认为张学良除了政治主张之外,别无他图。他也口头答应可以原则上考虑张等所提出的政治主张。可是张学良等人则希望有政府的保障,至少要有几个有力量的保证人。
当宋子文决定赴陜的前一天(十二月十九日)张学良认为西安事变和平解决的时机已告成熟。他曾应伦敦泰晤士报驻上海的记者佛莱采之请,回了一封电报说:
“蒋介石逗留于此,并非因为我们。在端纳先生星期一到此时,蒋介石怒气少平,不坚决拒绝谈话之后,他已安详的讨论到我们各人当前的问题。及至星期二,在原则上,我们已经商定应该采行关于国策的各项主张,与更改政策,遵守总理遗嘱,使民族在政治上、物质上,得到自由合理的发展。
“我因此电京,欢迎任何人前来,聆听蒋介石的意见,而与他处置必要的安全办法,用以防止内战的的发展。蒋介石仍然热烈要求回京,在我们一方面,我个人完全信任他能履行他的诺言。可是我们不能担保他到了南京以后,不受包围而赓续内战。......他默认这个意见。从那时起,他正如我们一样,毫无办法的希望南京有人来,解决这个问题(那就是适当的保证人),而使蒋介石能早日返京。
“这是一切事实的真相。真是奇怪,事情的进行竟会发生如此的耽搁,如果早有人来,他也许前几天已回至南京了。......”
张学良发出的这封电报,是他首次对外国新闻记者的公开表示,他并附带要求佛莱采分发给别的记者。可是南京方面的新闻检查人员,却把这封电报给扣留了。张学良同时把这封电报给在南京的端纳发了一份,上面所引,就是端纳透露出来的。
因此,他请宋子文回南京向中央各方解释,并希望孔祥熙能和蒋夫人一道来陜。
宋子文就在这种背景之下,于十二月二十一日飞回南京,多方说明。西安事变的和平解决,便呈急转直下之势。
蒋先生“半月记”二十一日中,对此则有另外的说法:
“今晨睡极酣。上午十一时,余尚在睡中,子文推门入见,朦胧中几不辨为谁,移时清醒,乃知为子文。彼告余曰:‘今日拟即回京。’余讶其归之速,以彼昨告余,将住三日再回京也。方欲有所言,子文移身近余,谓:‘门外有人窃听,不便多谈,唯军中事计划与兄正同也。’余曰:‘如照余之计划,五日内即可围攻西安,则余乃安全,虽死亦无所惧。宜告京中诸同志,勿为余之生死有所顾虑,以误国家之大计。’子文颔首者再,止余勿多言,即与余握手告别。余乃高声语之曰:‘尔切勿再来!且切嘱余妻,无论如何切勿来陜!’一面以手示意,暗示中央应从速进兵。子文强慰余曰:‘后日当再来陜视兄。’余再以手示意,令勿再来。子文曰:‘余来无妨,彼等对余之意尚不恶也。’既出,忽复入,重言曰:‘余后日必再来视兄。’余知其不忍遽离。念生离死别,人生所悲,况余自分已决心牺牲,此时诀别之情绪,兼以托妻托孤之遗意,百感交集,真不堪回忆矣。
“今日张来见,余询以:‘前次遗书既未交黄仁霖带去,今置于何处?’张答:‘他日若委员长安全返京,自当亲交夫人;如果不讳,亦必亲交夫人,决不有失。’言次显有恫吓之意。是晚,张又来,言彼须离此一二日。询以何往,彼言:‘前方已开战,杀伤甚多。此间推余到前方指挥,去一二日当再回此。’察其语气,似欲探余对其所言是否惊恐也者。余泰然置之,彼乃无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