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委员长呈请国民政府特赦张学良文
——民国二十五年十二月三十一日
“呈，为呈请事：窃以西安之变，西北剿匪副司令张学良，惑于人言，轻于国纪，躬蹈妄行，事后感凛德威，顿萌悔悟，亲诣国门。上书待罪，业蒙钧府饬交军事委员会依照陆海空军刑法酌情审断，处以十年有期徒刑，大法所绳，情罪俱当，从轻减处，已见宽宏。中正负疚在假，本不敢有所陈渎，惟念论事当究其所极，执法不害于施仁，国家设刑典所以儆凶顽，立赦条所以待悛侮。此次该员中于荧惑、大触刑章，变讯播传，举国骇愤，若其遂过怙恶，竟复逆施冥行，在国家固不难制裁，然元气必更以耗竭，尚幸迷途迅复，悔祸及时，观其亲向中正涕泣自白，知良知激发，尚以国家为重，因一念转移之故，捩全局祸福之机，酌理原情，似宜上邀宽赦。当今国事多艰，扶危定倾，需材孔亟，该员年力富强，久经行阵，经此大错，宜生彻悟，尚复加之衔勒，犹冀能有补裨，似又未可遽令废弃，不为开迁善向上之路。昔我总理惩乱嫉恶，执法必严，而宥过施仁，涵容益大，中央矜恤有辜，当使天下感动。为此不避罪嫌，贡其愚谬，敬恳钧府俯念该员勇于改悔。并恪遵国法，自投请罪各情形，依据约法，更沛仁施，将该员应得罪刑，予以特赦，并责令戴罪图功，努力自赎，藉瞻后效，而示逾格之宽仁。是否可行，理合备文呈请，仰祈鉴核施行。谨呈国民政府主席林，蒋中正谨呈。”
我们看罢上引诸文（“李烈钧自传”除外）及其有关措施，深觉从十二月二十六日到三十一日的六天中，国民党中央、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这几个大机构，办事效率的高，配合的密切，实在令人惊异。其实说穿了也不足为奇，根据陈布雷回忆录的记载：自二十六日中午由机场迎迓蒋先生回官邸，以迄三十一日，前后为蒋先生整理“对张杨训话”，草拟辞呈二件，发表谈话及消息五、六则，并准备发表军法审判结果及请求特赦呈文等文件。可见这期间的一切措施，都是蒋先生授权陈布雷及有关人员的共同杰作。
当军法会审正在安排之际，蒋夫人和宋子文都很不安，他们似觉“无以对人”。宋子文对张学良安慰的话，只是说：“这不过是一形式，没有关系，不会有他。”
关于开庭审理的情形，除了前引“李烈钧自传”中第一手资料的正面叙述以外，司马桑敦在其所着“张学良评传”中引述介人着“西安事变的余波荡漾”中的一段话，对于张学良临场应讯的表演，颇有妙趣横生、滑稽梯突的传神描写，实令人有啼笑皆非之感。爰为抄录，以博一粲。
“……这一场会审，只是一场按幕上演的戏，而张学良这位具有戏剧性格的人，在上演这幕戏的表演，也另有其精彩处。有一篇记述这幕戏的文章是这样写着的：
“这天，军事委员会派副官带宪兵到鸡鸣寺宅持时传票提人，宋子文觉得太难堪了，陪张前往，张到军委会休息室小息，宋卽离去。张学良这时感到今后情形已非寻常，心情非常激动。少顷，传呼张学良，张由副官引入法庭门前，卫兵请其卸下领章，及所佩自卫手枪，张不理，昂然而入。审判席对面为置一棹一小椅，张略为礼，静坐无言，迄不起立。审判长照例问：‘你是张学良，是不是弓长张？学而时习之的学？良知良能的良？若干年龄？那里人？父母在否？妻室姓名？子女若干？’张冷笑一声以答：‘随便好了！’审判长又问：‘你是军人，为甚么劫持长官？躬行叛变？’张答：‘这个问题太大了，中间经过，请问蒋委员长，他是知道的，找也不便详说。不过我不是劫持，而是爱护蒋委员长。也不是叛变，而是爱护国家。我们要申述我们的意见，实现我们的主张，并无丝毫谋乱之意。’李烈钧看在老师面上，自己炉火纯青，毫不动气，微笑一下、又看看左右陪审官，都相对无言。张学良遂将两手交叉两肩，两脚置于棹上，仰首向天。
“审判长碰到如此冷场，如何下台，乃转而轻松起来。续问：‘你为什么把中央许多大员都拘禁起来，这还不是叛乱吗？’张大笑，答：‘他们身为大员，平日穷奢极欲，不知爱国，蒋委员长就误在他们身上，除了蒋百里先生未作官我是敬佩的以外，那一个是有牺牲精神的。譬如陈调元身为军事参议院院长，在西安拘留不过几天，还是调戏万耀煌（按系陈继承之误）的娘姨，可谓老而好淫。又如平日口出大言的陈X，领袖遇难，又不营救，又不殉节，竟进入厕所阴沟内，把他拉出来，满头满身都是屎泥，这也配得上谈抗日救国吗？还有……’李烈钧听他骂到二陈，愈来愈不象样，只有停止其发言。稍息，当庭宣判，并退庭。李烈钧步下审判席，亲握张学良手，慰之曰：‘老弟，近年来很进步，佩服佩服。’张学良恭对说：‘又闹笑话一次，使李先生太费心了，先大元帅（指张作霖）在地下当亦感激。’李觉得张错怪了人，话中有刺，只好不再啰唆了。这一幕‘神圣’的军法审判，就如此完毕。
军事委员会于高等军法会审对张学良判刑确定后，卽于次（二十六年一月一日）日呈报国民政府。国民政府同日对军事委员会下达指令说：
“呈件均悉。查核原判罪刑，尚无不合，应准照判执行。原卷发还。判决书存。此令。”
一月三日，行政院副院长孔祥熙，也由上海电呈国民政府，请俯纳蒋委员长所请，对张学良准予赦宥。电云：
即晚到。京国民政府主席林曁各委员钧鉴：斗密。顷闻对于张学良案蒋委员长业经具呈钧府，请予特赦，明日钧府开会议讨论。大赦为国府之特权，祥熙本不敢妄参末议。惟西安事变发生后，祥熙奉命代院，职责所在，除中央意旨整饬纪纲迅谋敉平外，并因事变之日，张学良致电祥熙，决负责保护蒋委员长安全，当以私人资格，迭覆函电，责以大义，晓以利害，并许其如能迅速护送蒋公回京，中央当可宽其旣往，对其个人安全，愿为保证。继据往还人员声述，均谓其表示始终拥护，绝无危害之意，短期内当可亲送蒋委员长回京。今果践其言，并上书请罪，证以事实，确能相符，是其爱国之心未泯，守法之念犹存。虽因一时受人蛊惑，意气冲动，行为实甚狂谬，而悔悟及时，诚信尚有可取，倘能予以自新，或可责其自效。其间经过，祥熙始终其事，见闻较详，用敢不避越位之嫌，为法外施住之请。敬恳钧府俯纳蒋委员长所请，准予赦宥，以示宽大。谨电奉陈，聊供采酌。是否可行，仍祈核夺。孔祥熙叩。江戌。沪寓。（“有关西安事变重要电文补刊”，“传记文学”四十卷五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