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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前面几篇沉思录谈的只是一般性的行动方法而没有介绍以力量对付力量的手段，是药物的总体，而不是对症下的药。但现在我们下面指出的是大自然交到你手中的个人自卫手段，因为上帝没有忘记任何人。既然他赐予乌贼（亚得里亚海的一种鱼类）黑色的墨汁，使之借其掩护逃脱敌人的毒手，你也必须相信，上帝绝不会不授丈夫以宝剑。现在正是你拔出宝剑的时候了。
你在结婚时一定曾经要求你妻子自己奶孩子，那么就让她辛辛苦苦去怀孕或者喂奶好了，这样，你至少能把危险推后一两年。一个忙着生孩子和奶孩子的女人实际上没有时间去考虑找情人，再说，分娩前后，她也不可能在社交场合露面。的确，即使是本书所谈的贵妇人当中最不检点的人，又怎敢怀着孕抛头露面，把这颗藏着的果实、她本人的原告带着到处去呢？啊，拜伦勋爵，你是不愿意看见正在就餐的女人的！①……
①巴尔扎克认为，这是醉心于理想的艺术家的特点，其实与拜伦爵士毫无关系。
分娩六个月以后，孩子的奶也喂好了，这时，女人才恢复鲜艳的颜色，才能享受自由。
如果你妻子不曾给她第一胎孩子喂奶，你一定要聪明一点，利用这次机会，使她产生给自己现在怀的孩子喂奶的欲望。你给她读卢梭的《爱弥儿》，点燃起她心中履行做母亲的责任这种想象，赞扬她的精神等等，总之，你要不是傻瓜便是聪明人。如属第一种情况，即使你熟读本书，你依然会戴绿头巾；如属第二种情况，你便是明人不用细说了。
第一种手段对你来说可能属于个人性质，可以给你相当多的余地去使用其他手段。
自从阿西比亚得为了帮助因西班牙战争和乌弗拉尔供应舞弊事被雅典人诘问的伯里克利而把自己爱犬的耳朵和尾巴割掉以后，便没有一位大臣不设法去割狗耳朵了。①
①阿西比亚得（公元前４５０—４０４）是雅典执政官伯里克利（公元前４９９—４２９）的侄儿。为了避免向雅典人汇报财政收支情况，伯里克利听从侄儿的劝告，发动伯罗奔尼撒战争以转移人民的注意力。另据希腊历史家普卢塔克的记载，阿西比亚得曾将爱犬割掉尾巴及双耳，使雅典人议论狗而不议论自己。乌弗拉尔（１７７０—１８４６）于一八二三年取得向派往西班牙远征军供应军粮的任务，后被怀疑从中渔利，政府立案调查，终于在一八二五年无罪获释。巴尔扎克在这里把历史上毫无关联的两件事糅合在一起了。
总之，在医学上，当身体组织的某个关键穴位出现炎症时，人们便用炙灼、划痕、针刺等方法，在另一个穴位上来一个小小的起反作用的手术。因此，另外一种办法就是给你妻子使用炙灼疗法，或者给她脑子扎上一针，使她感到剧烈疼痛而无暇他顾，这样当然对你有利。
一个十分聪明的男人曾经把蜜月的时间延长到四年。后来月儿渐缺，他开始发现致命的月牙儿阶段快到了，他妻子正好处于我们在本书第一部分谈到任何有身分女人所处的那种情况：她对一个相当坏的人发生了兴趣，这个人又矮又丑，总之，不是她的丈夫。在此情形下，丈夫想起了割狗尾巴的办法，果然，朝不保夕的幸福又延长了许多年。他妻子的表现十分巧妙，使他感到很为难，无法把他妻子的情人拒之门外，这个情人是他妻子的一位远亲。危险一天天临近，弥诺陶洛斯的气味在周围都已经闻见了。一天晚上，丈夫怀着深深的忧虑，脸色十分难看。妻子对他倒表现得比蜜月时期更为亲热；随后，问题接踵而来。丈夫仍然闷闷地不吭声。问题提得更多了，丈夫流露出有点迟疑，说明心里十分痛苦。这儿，他用了一次日本式的炙灼，烫得象一六○○年宗教裁判所的火刑。最初，妻子用尽千般手段，想知道丈夫的烦恼是否因这个未来的情人而起。这是第一次偷情，为此，她使尽了千般诡计。想象力在奔驰……情人吗？再也谈不上了。难道不应该首先找到丈夫的秘密？一天晚上，丈夫在要把心里的痛苦告诉自己温柔的妻子这种欲望驱使下，向妻子宣布，他们的全部财产都完了。他们不得不放弃车马随从、滑稽剧院的包厢、舞会、宴会，离开巴黎；也许到了另外一个地方，一两年后，他们能够重整家业！他向妻子的思想和心灵细诉衷曲，可怜她把自己的命运和一个虽然真心爱她，但却身无分文的男人连在一起。他扯掉自己几根头发，而他妻子也不得不为了本身的荣誉而慷慨激昂一番。于是，在夫妻间海誓山盟的第一阵狂热之中，丈夫把妻子带到自己的领地。在那儿，重又施用划痕疗法、一次又一次的芥子泥治疗和割狗尾巴：丈夫叫人在宅子旁边修建一座哥特式的侧翼，妻子则把园子翻了足足十遍以布置溪流湖泊、丘陵小山等等；而丈夫在妻子劳作之余，并没忘记自己的活儿：给妻子搜书猎奇，百般照顾等等。请注意，他从来不打算向妻子承认这种狡黠伎俩。如果吉星重照，那正是修建了楼房的侧翼和花费了大量钱财挖河造溪的缘故；丈夫向妻子证明，湖可以形成瀑布，有了瀑布便有了磨房等等。
当然，这是一种夫妻间的炙灼疗法，因为，这位丈夫既不会忘记生孩子，也不会忘记邀请一些讨厌、愚蠢或年老的邻居来做客。如果冬天到巴黎，他会让妻子参加旋风般的舞会，去逛商店买东西，使她没有余暇去找情人，因为情人是生活清闲，无所事事的必然产物。
到意大利、瑞士、希腊旅行，需要到江河湖海、最遥远的水边疗养的突发病，都是相当有效的炙灼疗法。总之，聪明的男人应该懂得找到上千种这样的方法而任选其一。
我们继续研究我们的个人手段吧。
在这里，我们要提请你注意，我们是根据一种假设来推论的，没有这一假设，本书便没有看下去的必要了。这假设是：你的蜜月持续了相当一段时间，而且你娶的那位小姐是处女；如果情形恰恰相反，根据法国的风俗，你妻子即使嫁你，日后也会见异思迁。
当你家庭里，贞洁与不贞开始发生斗争的时候，整个问题集中于：你妻子在你和她的情人中间不知不觉地划上永久的等号。
即便如此，你还有一种自卫的手段，这种手段完全属于个人性质，一般做丈夫的很少使用，但高超的人绝不会害怕一试。方法是要超过那位情人，然而却不能让你妻子识穿你的心思。一定要使她一天晚上在做头发的时候，以不屑的口气自言自语：“可我丈夫要强多了。”
你了解你妻子的性格，知道怎样会使她受到伤害，这是你大大超过那位情人的地方。所以，你若想成功，就必须具有外交家的全部狡黠，使这个情人出洋相，让他招别人讨厌而不自觉。
首先，按照习惯，这位情人一定会和你交朋友，或者你们两人有共同的朋友。这样，你可以通过这些朋友，或者瞒天过海的迂回方法，在某些主要方面骗过他。你略施小计，使你妻子不想见他，而原因，他和你妻子两个人都不知道。这样，你便在你家庭内部创作了一出五幕喜剧，你扮演对你有利的杰出的角色，不是费加罗便是阿勒玛维华①；更使你开心的是，一连几个月，你把你的自尊、虚荣、你的利益都作为赌注，全部投了进去。
我年轻的时候有幸博得了一位老移民的欢心，他给予我上述的基本教育，而通常年轻人的这种教育都是从女人那里取得的。我永远忘不了这位朋友，他以自己为例子，教我如何实行这些既要求有手腕而又行动优雅的外交策略。
当贵族们继续留在法国有危险的时候，诺塞伯爵②从科布伦茨③回来了。从来没有一个人象他这样勇敢和善良，这样狡猾和随便。
①费加罗和阿勒玛维华都是十八世纪法国著名戏剧家博马舍的《塞维勒的理发师》中的人物。前者是聪明狡黠、见义勇为的仆人，后者是风度翩翩、深闺少女的钟情对象。
②巴尔扎克虚构的人物。
③科布伦茨，德国地名。
他六十上下年纪，刚刚娶了一位二十五岁的小姐，他这种荒唐的行动完全出于仁慈，原来他是为了把这位可怜的姑娘从一位喜怒无常、专制苛刻的母亲手里救出来才这么做的。“你愿做我的寡妇么？……”这位可爱的老人对蓬蒂维小姐说道。但他实在爱这位姑娘，所以对妻子十分眷恋，超出了一个明智人的范围。由于他在青年时代受过路易十五宫廷中的几位最聪明女子的熏陶，因而能使他妻子伯爵夫人没有任何局促之感。……我从未见过一个人比他更善于把我试图给予丈夫们的教导付诸实践！他的举止温文尔雅，他的谈吐很有风趣，使生活充满无限魅力！他妻子只是在他死后才从我这方面了解到他有痛风症。他说话和蔼，两眼流露着情爱。他与世无争地隐居在树林附近的一个幽谷之中，天知道他在那里与妻子如何鹣鹣鲽鲽，携手同游！……他吉星高照，蓬蒂维小姐心地善良，千娇百媚，而且具有使世界上最丑的姑娘也能变媸为妍的纯洁气质。忽然，他的一个侄儿，一个莫斯科战役劫后余生的漂亮军人回到叔父家里来了。等待着年轻人的是亲戚们的冷遇，婶娘的白眼。他的一头黑发、他的髭须、在参谋部练就的能说会道的口才、潇洒的仪表、翩翩的风度、炯炯有神的目光，这一切都与叔父形成鲜明的对比。现在我谈的正是年轻的伯爵夫人教侄儿下西洋双六棋的时候。俗语说得好，女人的棋是情人教的，反过来也一样。可是，有一次，两人又下棋，诺塞先生在当天早上已经发现，他妻子和子爵之间的眼光，隐约带着一股子天真、害怕和情欲的神情。
晚上，他向我们建议去打猎。大家都接受了。我从来没见过他象第二天早上那样精神和快活，尽管他身上已经出现了痛风症近期即将发作的迹象。把一点小事都摆到桌面上来说，这方面谁也比不上他。他以前是灰衣火枪手，认识过莎菲·阿尔努①，这就可以说明一切了。我们三人的谈话很快便变得兴高采烈；上帝原谅！“我真没想到我叔叔竟那么健谈！”那位侄子告诉我说。我们停下来稍事休息。等来到树林中，在一块碧绿的草坪上坐下时，伯爵把话题引到了女人上，谈得比布朗托姆和阿罗瓦西亚还精彩②。“在今天这个政府统治下，你们真是太幸福了！……女人都讲道德！……”（必须听过上尉③讲过的那些令人恶心的故事才能领略老人这种叹息的含义。）“再说，”伯爵接着又说道，“这是革命的成果之一。这一制度使爱情更有魅力，更神秘。以前，女人很轻浮，唉，说了你们也不相信，真不知道需要绞尽多少脑汁和心力才能唤醒那古老的风尚：那时候，我们总在提心吊胆。另方面，男人也可以因把一个下流故事说得娓娓动听，或者看准时机说一句放肆的话而变得远近闻名。女人喜欢这个，而这样做永远是赢得她们芳心的最可靠的方法！……”这最后几句话是以一种极不屑的语气说的。老人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拨弄着猎枪的扳机，仿佛想掩饰心中的激动。“唉，算了！”他说道，“我的时代过去了！必须头脑年轻才行……身体也是一样！……唉！我为什么要结婚呢？过去的女人曾经经历过风流放荡的美好时代，而由这些母亲抚养大的女孩子，她们身上最能骗人之处便是装出来的天真老实和循规蹈矩……似乎最甜的蜂蜜也会伤了她们娇嫩的樱唇，而了解她们的人却都知道，她们连裹糖的盐块也吃得下！”说到这里，老人站起来，愤怒地举起猎枪，摔到地上，使枪托几乎插进了潮湿的草地。
①莎菲·阿尔努（１７４４—１８０３），歌剧女伶，出善辞令著称。
②布朗托姆（１５４０—１６１４），法国伦理学家，着有《名媛传》。《阿罗瓦西亚》，又名《贵妇丛谈》，是公元七世纪的一部拉丁文作品。
③即伯爵的侄子，那位参加过莫斯科战役的青年军人。
“看来，我那可爱的婶娘喜欢轻薄的玩意儿！……”军官低声对我说道——“或者速战速决的结局！”我加了一句。那位侄儿抻了抻领带，整理了一下领子，象只卡拉布里亚山羊那样蹦呀跳的。我们大约在下午两点往回走。伯爵借口要找几个在回家路上向我提到的奖章给我看，把我领到他家里，一直坐到吃晚饭。大家都无精打采。伯爵夫人对侄儿很有礼貌，但却是冷冰冰的。饭后回到客厅，伯爵对妻子说：“你们还玩你们的双六棋吗？……那我们走了。”年轻的伯爵夫人没有吭声。
她凝视着壁炉里的火，似乎并没有听见。丈夫往客厅门走了几步，向我招招手，叫我跟他走。听到他的脚步声，他妻子猛地转过头来。“为什么离开我们？……”她说道，“明天你完全有时间把奖章的背面给客人看呀。”伯爵留了下来。他并没注意随着侄儿潇洒的军人风度之后出现的那种几乎难以觉察的拘束。整整一个晚上，他施展难以形容的谈话魅力，我从未见过他如此出色，如此动人。我们谈了许多关于女人的事。我们主人开玩笑的话说得妙极了，我简直看不出他头顶上稀落的白发，因为他闪耀着年轻人的心态和情趣，把皱纹填平，连冬天的积雪也融化了。第二天，那位侄儿走了。甚至在诺塞先生去世以后，我即使努力想利用亲切而无拘束地谈话时一般女人都不太注意的机会去了解，但怎么也打听不出来，当时子爵对婶娘说过什么唐突的话。这种冒犯一定相当严重，因为从那时起，诺塞夫人便再不想见她的侄子，甚至到了今天，一听见人提起他的名字便不禁轻轻地皱起眉头。
我一下子猜不透诺塞伯爵打猎的目的，但稍后，我发现他下的赌注够大的。
可是，如果你终于象诺塞先生那样取得一个如此大的胜利，别忘记一定要施行炙灼疗法，别幻想能够再次使用类似的手法而不受到报应。你这样机关算尽，最终会在你妻子心目中失去信誉，因为你给她一尺，她却要两尺，总会有你给不出的时候。在欲望上，人的思想服从于一种算术级数，既不知其原委，亦不知其目的。抽鸦片的人总要多抽一倍才能过瘾，同样，我们的心灵既急躁又脆弱，总希望感情、思想和事物，一切都与日俱增。因此有必要巧妙安排一部戏剧作品的情节，正如医学中，药的剂量要逐渐加大一样。所以，你要明白，如果你万一要使用这些方法，你采取的大胆行动必须服从环境的需要，你成功与否总是取决于你所运用的手段。
最后，要问一下，你有无威信，有否有权有势的朋友？你是否身居高位？这最后一招可以把祸害斩草除根。你难道没有权力可以通过提升，改变住处或对调（如果是军人的话），把情人从你妻子身边弄走？你可以切断他们的联系，方法我们稍后再谈。可是，Ｓｕｂｌａｔａｃａｕｓａ，ｔｏｌｌｉｔｕｒｅｆｆｅｃｔｕｓ①。这两句拉丁文可以意译如下：有果必有因，无钱雇不起仆人。
①拉丁文：去掉其因，即无其果。
然而，你会觉得，你妻子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去挑选另一个情人；但使用过这些初步的方法以后，你总会有一种常备的炙灼疗法，可以靠它争取时间，考虑采用新招来摆脱困境。
要懂得把使用炙灼的方法和卡尔兰的模仿式瞒骗手段结合在一起。令人永远难忘的卡尔兰①是意大利歌剧院的演员，他可以用全部哑剧的技巧和各种抑扬顿挫的声调，仅仅说出下面这几个字，便能使全剧院观众紧张而又快活足足几个小时。“国王对王后说。——王后对国王说。”学习卡尔兰吧。要想办法使你妻子永远难以得逞，以免你自己被她“将死”。在许诺的艺术方面，你要向立宪政府的部长们学习。要有惯于懂得在适当的时候亮出你手中的滑稽小木偶，使小孩子追着你看而不知道脚下到底走了有多少路。我们全都是小孩子，而女人由于好奇心重，常常会浪费时间去追逐若隐若现的磷火。想象似明亮而转瞬即灭的火焰，难道不能助你一臂之力吗？
①卡尔兰（１７１３—１７８３），法国滑稽剧演员。
最后，要好好研究在适当时候留在她身旁或不在她身旁的艺术，要考虑如何不错过你在她心目中取得成功的时机，但又绝不能以你的存在、你的优越性，甚至不能以她的幸福感使她觉得厌烦。如果你使她处于无知状态的努力没能使她的思想麻木，你便要想办法使你们在性的方面彼此对对方的需要延续一个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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