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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他知道要在岳州城起楼是大话,他就算能做到,也得花上许久,可他发誓他会做到,一定会做到。

  他会让她一辈子都能自由的看书,都能那样开心的笑。

  为了能在岳州城起楼,他花了比别人还要更多的时间钻营家业,他很快就发现在造纸这一行,他虽因为从小多少有接触过,懂得点皮毛,但真要深说起来,其实他根本和外行人差不多。

  李总管带著他去谈生意时,他总像个人偶,那是摆著好看,只须坐著,不用说,因为说了就会让人知道他啥事也不懂。

  他清楚若要不再被人笑话,就得真的了解他卖的是什么,了解造纸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以打第二日起,他便搬来坊里这儿住,什么活儿也都亲自下去做,废寝忘食的钻研各式的造纸方法,想尽办法让一家名声更远、生意更旺。

  他没想到,后来他真的从家业中做出了兴趣。

  他更没想到,那男人竟然没等到看他起楼,无法实现他答应过的承诺。

  深深的吸了口气,他缓缓将那口气吐了出来,试图将那积压在胸中的郁闷也一并吐出。

  寒冻的空气,他吐出的没一口气,都化成氤氲的白烟。

  可胸中,却还是闷,仍像是被压了千斤重的大石那般沉。

  那些年,他一直忍著不去看她、不去找她,只尽力去实现起楼的誓言。

  他想让人看看他易远不是只会败家的二世祖,让她爹看看,他可也是有能力成大事、起大业的人。

  起楼的那一年,乍闻她爹已走,他惊诧万分,那日在街上遇见她,他真是忍不住了,方去找了她。

  可真去到她家门口,他才晓得为什么她爹要挡著他、拦著他,四年了,他守著自己的承诺,可她知道啥?她啥也不知,那男人不喜欢他,绝不会主动同她提起那件事,如今死无对证,他怎么说也没用。

  更何况,四年了,这四年他见过许多事,遇到许多事,也清楚当年那夜,有大半原因其实他就是一口气吞不下去,恼人都瞧不起他,恼她爹那样挡著他,所以才会说那话。

  再说,这些年,她定也受了许多苦,他忙著他自个儿的事,一会也没帮过她,连她爹走了,他也是过了几个月听人说才晓得。

  说好听他忙著自家生意有部分是为她,说实话他确实对那事也不是听确定,也开始感到怀疑。

  四年,可以发生许多事,也可以改变许多事。

  所以她爹才拦著、才挡著,那男人知道她还小,而他还太年轻,事情一拖久,什么事都会发生。

  醉醺醺的坐在她家门口,他想得头疼,忍不住怀疑起自己这么多年来,为的到底是她呢?还就只是为了争那一口气?

  想著想著,因为太累又酒醉,他就睡著了。

  酒醒之后,他发现自己在她爹床榻上,当他瞧见她时,他知道他不会要她实现她爹所答应的事。

  她爹的想法,或许不是全对的,可在商场里打滚过一阵后,他能了解那男人为何会希望她不要识字,别去贪求,平安顺心过一生就好。

  而他与她是朋友,太累还想与她做朋友。

  所以,他对那事不再介意,也不曾去提。

  后来,他时不时去找她、去看看她,一来是因为他关心她,不想再被她死去的爹所摆布,二来是因为她很好相处,她那儿总是没有别人,她有一手好厨艺,随时都能弄出一桌好菜。

  而且,不知何故,或许是因为她家的灶几乎没有熄过,她那儿总是非常温暖,她给人的感觉也很温暖。

  他不想说话时,她不会吵他,一本书就可以让她开心的在旁就著烛火读上半天;他若要想找人谈天时,她必定会兴致勃勃的看着他。

  面对她是如此轻松又自然的事。

  当他察觉时,他已经一而再、再而三的回到那间小屋,总不由自主的走到她门前,去找她,去看她,去同她说话。

  许多年前,当她救了他一命,当他教她读书写字时,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她会成为最懂他的人。

  可是,她真的是。

  打出娘胎,他就是少爷,去哪都有人前呼后拥,可他心里明白,没人是真的服他、懂他、想了解他,就连他娘,也只在有求于他时,才会主动来找他。

  她是第一个真心对他且毫无所求的人。

  不是因为他有钱,不是因为他是谁,只是因为他是他。

  她一直知道他真实的样子,所以在她面前,他从不需要摆著脸,不需要装作精明,不需要逢场作戏,他开心就开心,不爽就不爽,不需有任何负担,因为她不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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