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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唉,他还是人家的师傅……

  “想溜出来晃晃就说一声,哪那么多理由?”

  窦金宝露出憨笑,并肩跟在他身旁,小手习惯性地扯著一只素袖。

  “你几岁啦?”突来一问。

  “十八呀。”声微高,苹果睑疑惑地转了过来。“就说师傅喝醉了嘛,竟然连金宝是几岁生辰都忘记了。”

  “没忘。”他抬起两人连在一块的手,淡淡又问:“都十八岁了,走个路还得牵著师傅的手吗?”

  “金宝想牵师傅的手,自然就牵了,跟年纪有什么关系呢?”

  她手劲大,硬把素袖抓得紧紧的,还滑进去握住他的手掌,强迫他的五指和自己的交握在一起。

  她喜欢这种感觉,从第一次师傅牵著她进学堂时,就不曾忘记过。

  其实年永春可以内力震开她的“禄山之爪”,心里也明明知道,不能放任她这般模样,她是大姑娘了,对他而言,再不是当年那个单纯的小金宝儿,可不知怎地,他怔怔看著她,竟该死的留连起来……

  忽然间,手突地被松开了,年永春还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时,窦金宝竟已扑过来,以双臂圈住他的腰身,妥贴地锁住。 

  “小小小小……宝?”他说话难得结巴。“你这是做什么?”

  老天!要是被谁瞧见他俩在九江大街上这么“亲亲爱爱”,那还了得?!

  “快放开为师。”

  “师傅,”她唤著,从男子胸口抬起圆润的脸容。月脂渗在薄雾里,两人的五官都染上轻轻的朦胧,只听著姑娘家坦率地言语:“你记不记得,金宝儿曾经懊恼沮丧,有几回都这样抱著师傅大哭?”

  年永春垂眸瞧她,缓缓叹息。

  “你不是容易掉泪的性子,那几回却是真正的号啕大哭,把师傅吓得不知所措。”大笑之人连哭态也痛快豪气,她天性直爽、坦坦然的,喜怒哀乐全在一张脸上 。

  “师傅,你待金宝儿真好,永远都那么好,我心里真喜欢你。”说著,她闭上眼深深吸气,男子熟悉的气味混进酒香,两种她都爱。

  “小宝……”年永春又是叹气,心头涌起一股无力感,如同使出浑身力量挥出一拳,却被人化开劲道,所有的气力全粘在绵软当中无法抽身。

  他猜想,她所谓的喜欢应是类似亲情和友情的感觉,纯粹而温暖,不含男女间的情欲。他知她脾性,自然不会误解,但要是教旁人听取,该如何是好?她毕竟是大姑娘家了。

  “小宝,男女授受不亲,你不能再这么莽撞了。”双臂试著推人。

  窦金宝不明就里,眼眸陡亮。 

  “金宝心里头欢喜,想抱师傅就抱了,我又没有跟谁打架,为什么要说人家莽撞?”

  他终于坚定地将她推开,双手分别抓握住她左右臂膀,温文的眉目闪过一丝焦躁。

  “你明不明白师傅的意思?知不知道何谓男女授受不亲?”

  “我懂啊。”她好歹也混过几年学堂,别小瞧了她。“但师傅是师傅,是金宝喜欢的人,自然要授受亲亲,又有什么关系?”

  天……

  年永春俊脸青了青,完全束手无策。

  今夜生辰会上,众人都道他把九江四海这颗“小煞星”教得好,没让她作威作福、为害城乡。可在他看来,一点也不!

  对她而言,他并不是一个好师傅,连最简单的观念都没法让她明了,如何称得上“好”字?!她没变坏全因本质善良、满腔侠情,没他半点功劳。

  “老天……”他苦笑摇头,与她再度拾步,只是一边的衣袖仍在她掌握,也就任由著她。

  “师傅,”她挺爱唤他的,神情坦率,略带憨气地问:“你想不想知道,金宝许的第三个愿望?”

  不是他想不想知道,而是她一定会说。

  果不其然——

  “我告诉老天爷,要它保佑师傅平平安安、一生喜乐,让金宝能天天瞧见他,和他说几句话。师傅……我们一直、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听见她的愿望,年永春心底一阵动荡,整个人像被暖流冲刚而过般,可那最后的一问却让他陡然清醒。清寂的大街上只响起他的叹息——

  “小宝,总有一天你得嫁人的。”

  “嫁人?”窦金宝正在享受夜风拂面的爽意,还孩子气地晃著师傅的手,却被这突然丢出来的一句怔愣当场。“嫁谁啊?”

  “自然是小宝心仪的男子。”

  这个问题似乎十分难解,她拧著眉,嘟著唇,半晌才道——

  “师傅……我不太明白。”

  “窦家六个姑娘里已出嫁四位,而你三姊窦来弟和关师傅的婚期也已订下,你是窦家最小的闺女儿,合该轮到你头上了。”他语气略哑,侧面的轮廓不知怎地,竟有些忧悒。“你还不懂吗?”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他的小金宝长大了,迟早要离开他身边,往另一个方向飞去……

  等等!够了!唉,真是莫名其妙到了极处,他完全不懂自己在惆怅些什么?

  今晚会放纵饮酒,似乎就是这股怅然若失的情绪在作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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