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5期
死亡指标
作者:皇甫琪
钱二摆摆手说:“不不不,还有将马六的老人送了终,娃娃养活的成了人。”
小梅又说:“这样处理也行,可不知道马六的老婆是啥意见?唉,这人活的有啥意思,几天前你们还在我这里说说笑笑,喝酒划拳,这眨眼的工夫,就没了。”
钱二看小梅有点不高兴,就说:“妹子,你猜矿上让我现在做甚?”
小梅说:“你能给人家做了甚,还不是跑跑腿,受受苦。”
“矿上的领导说了,让我不要下坑,专门帮助矿上处理马六的事故。”钱二得意地说。
“就凭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下坑,连队里的几个人恐怕还认不全,能办了这事?”小梅不以为然。
钱二不服气地说:“你这是门缝里瞧人——把人看扁了。今天会上研究马六的事,矿上的领导们一个个都征求我的意见,说话时一口一个老钱。”
小梅看钱二的样子,笑着说:“看把你乐得不知道吃几碗干饭了。”
钱二看小梅脸上有了笑容,就说:“妹子,还有一件事。”
小梅问:“啥事?”
钱二看着小梅说:“矿上让你和我一块做马六家老婆的思想工作。”
小梅说:“让我?这一定是你自个的主意,我才不去哩。”
钱二这下急了:“你平时口口声声说咱们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看看,现在矿上的领导都同意了,你却不答应。你要是不去,让我这脸往哪儿搁?”
小梅说:“搁在裤裆里。”
钱二一下抱着小梅,说:“我现在就把你放在裤裆里。”
小梅这时一下变得严肃起来:“二哥,你就不想想,我和你掺和在一起,算个干啥的?你是不是还嫌人们嘴里没啥说道的?咱们再啥也得注意点影响啊。”
钱二一本正经地说:“影响?我一不准备入党二不打算当宫,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就心满意足了,他们要是不怕闪了舌头,愿意说甚让他们说去,我才不在乎哩。”
小梅被钱二的真诚给感动了,说:“二哥,既然你答应了人家,我就是再为难也会跟你去。这下你满意了吧?”
钱二笑了,说:“哎,这就对了,这才是哥哥的小心肝。”说着在小梅的脸上“叭”地亲了一口。
小梅看着像孩子一样高兴的钱二,眼中却流下了泪。
钱二看小梅哭了,就问:“小梅,你是不是又想起了他?”
小梅擦了擦眼睛,说:“不知咋地,有时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他。人家马六出了事,还有你这么一个老乡、热心人帮忙,哪像我,那一年孤单单一个人从东北来矿上……”
两年前的那个夏天,新婚不久的小梅坐卧不安。在南岭矿当工人的爱人武刚走时说好要回来接她,可一天一天过去了,别说人了,就连个信儿也没有。已经等了整整一个月的小梅再也不愿意等了,就决定去矿上找他。父母说,你从没出过远门,南岭矿离咱们家有几千里路,你一个人能找得着吗?小梅说,鼻子底下长着嘴呢,我不会问人?于是,小梅就凭着一张嘴,从东北老家找到了南岭矿。她来到南岭矿那天,正好是星期天。马路上来来往往的人,上上下下的车,让人感觉到这山沟倒是挺红火,挺热闹的。
在一座七层大楼前,她看到了门口挂着南岭矿字样的牌子,就走了进去。在那条长长的走廊里,几乎所有的门都关着。转了一圈,发现挂有劳资科长牌子的门留着一条缝儿,就轻轻地敲了敲。
“谁呀?”从办公室里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小梅推开门说:“科长,我是从东北来你们矿找人的。”
“进来吧。”科长把她让进门,又说,“我姓卫,请问你要找谁?”
“武刚。在采煤三队上班。”小梅擦了一下脸上的汗,说。
“采煤三队还在坑口福利楼。这儿是矿办公楼。”卫科长告诉她。
小梅说:“我是第一次来,好不容易才找到矿上。卫科长,求求你给问问吧。”
卫科长说:“那我给你找找看,你要找的人叫什么来着?”
“武刚。文武的文,刚强的刚。东北人,大个子。”
“武、刚。”卫科长嘴里嘟囔着,翻开了办公桌上的一本花名册。
卫科长从花名册里找出一张表,对小梅说:“你说的这个武刚已经有一个月没上班了。你看看,这是队里打的报告,要求除他的名哩。”
小梅一听有点儿着急,说:“一个月没上班,可他也没有回家呀。”
卫科长说:“你说什么?没有回家,不会吧?那他人去了哪儿?”
小梅说:“你问我,我问谁呀?他要是回了家,我还用得着从几千里外来这儿找他?”
卫科长的嘴动了动,但没有发出声音来。沉默片刻后说:“你先坐下歇歇,喝口水,我打个电话。”说完,给小梅倒了杯水,就进了里屋。
小梅坐在那里,一边喝水,一边支棱着耳朵听卫科长打电话。
“采煤三队,你是高队长,我姓卫。小高,你们队那个武刚是怎么回事?”
小梅听不清队里的人说什么,只能听到卫科长的话。
“武刚可能回了老家?没有,现在他爱人找到矿上来了,就在我办公室。这还有假?要不你跟人家说吧。”说罢,推开门,示意小梅进去接电话,并告诉她:“这是武刚的队长。”
小梅接过电话就说:“队长,我是武刚他老婆,今天刚来。我告诉你,武刚他可没回家。”
“武刚一个月没有上班,连个招呼也不打,我们已经给他打了除名报告。”
“他现在人还不知道在哪里,你们就要除他的名?”
“他人在哪里,我们又不知道。”
“他是你们队的工人,在你们队上班,你们不知道谁知道?”
“你怎么能这么说话,难道是我们把他给丢了?”高队长不高兴地问。
“我不管,反正我就朝你们要人。”小梅根本不吃这一套。
高队长一听就火了,说:“你怎么这么不讲理,既然这样,那你就等着吧。”说完“啪”地压了电话。
小梅也把电话一摔,噘着嘴坐在了一边。
卫科长在地下踱了一圈,过来劝开了小梅:“不要着急,总会找到的。他一个大老爷儿们还能丢了不成?这样吧,你先找个地方住下,一有了消息我就告诉你。”
小梅说:“我在这儿没有一个熟人,往哪儿住呀?”
卫科长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就来了个年轻后生。卫科长对那后生说:“小李,你领这个女同志到招待所去,给她安排个房间,饭也在那里吃,完了咱们一起结算。”
后来的事,还是那个领她去招待所的小老乡告诉她的。他们走后,卫科长就给队里打电话,开始,高队长还不以为然,让卫科长给臭骂了一顿,并让他想尽一切办法尽快找人。最后,还是在坑下的巷道里找到了在那里整整呆了一个月的武刚。原来,武刚那天下班升坑时,觉得肚子有点疼,就拐进了一条巷道里。和他一起下班的人等了他一会儿,不见人影就自管自走了。因为前几天武刚就跟那人叨唠过要回家接老婆的事,因此,不见他来上班就以为他是回了家。队里的干部挺怆火,嫌他回家也不打个招呼,就擅自走了,太目中无人,于是,就给劳资科打了个要求除名的报告。实际情况是,参加工作时间并不长的武刚,那天慌不择路进了一条盲巷。这是一条正准备密封的巷道,由于时间长了不用,里边积聚了有毒气体,武刚一进去就再没能出来。就在他出事的那天,通风区对这条巷道进行了密封。那天,高队长挨了卫科长的骂之后,他问了和武刚一起升坑的那个人,越想越不对劲,便亲自跑到了头灯房。一看,武则的灯牌在那里,这说明武刚还在井下。他又到了更衣室,用改锥撬开箱子,发现武钢的干净衣服整齐整齐放在里边……
在处理善后工作时,最初,小梅什么也不要,坚持要去法院。矿上这下着了急,因为这件事情万一捅出去,用不了几天,就会传遍全国,成为特大新闻。最终,矿上答应了小梅提出的大部分条件:一套两室一厅的楼房、10万元现金,并让她以优惠价承包了现在的这个饭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