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期
双手合十
作者:赵德发
不知不觉,一瓶红酒喝了大半,孟悔心中发烧,身上燥热,便起身到空调下面去吹凉风。觉通看她穿着衬衣和厚厚的牛仔裤,说:“都到夏天了,怎么不穿裙子呢?”孟悔说:“我不是冬天来的么,哪想到带裙子。”觉通说:“走,咱们到街上买去。”孟悔说:“好吧。”觉通就去结了账,与孟悔上街。
走进一家大商场,孟悔在成衣区看来看去,觉通一直陪着她。每拿一件到镜子前打量,觉通便站在她的身后发表一番评论。看着镜子里两张红红的脸,孟悔胸腔中揣着的那只青蛙跳得更欢。她想,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男人陪我买衣服呢。
到了一款吊带裙前面,觉通说:“现在女孩子都喜欢穿这种,你也买一件吧。”孟悔说:“太暴露了吧。”觉通说:“你这么好的身材和皮肤,不暴露真是可惜了。”没等孟悔说话,觉通去开票付款,让孟悔换上。接着,他让孟悔坐在那里等候,自己又去买来一条光闪闪的白金项链。孟悔说:“你买这东西干啥?”觉通看着她的脖子说:“这么漂亮的脖子,哪能闲着。”就动手给孟悔戴。孟悔躲闪了两下,却让那项链晃得头晕,索性就不再动,任由觉通安排。觉通是站在她的面前操作的,金凉手热,还有一股浓烈的男性气味扑面而来,让孟悔一时大晕大醉,只好俯首抱膝一动不动。觉通将项链戴好,蹲到她面前轻声叫道:“孟悔,孟悔。”孟悔不抬头不吭声。觉通说:“孟悔,咱们走吧。”孟悔就晕晕乎乎地站起来,晕晕乎乎地跟他出门。
沿着大街没走多远,觉通又领她进了一家宾馆。他让孟悔在大厅里坐下,自己到总台那里磨蹭了一会儿,接着回来又让孟悔跟他走。来到一扇房门前,孟悔问:“咱们到这里干什么?”觉通说:“我看你太累,休息一会儿吧。”说着就用手中的钥匙将门打开。孟悔跟他走进去,看见一张大大的双人床,就瞪起眼睛道:“我明白了,你没安好心。”觉通关上门,猛地抱住她说:“我是个魔,能有好心吗?”孟悔挣扎着说:“你真是个魔,你快放开我!”然而觉通不放。这时,孟悔就感受到了挤压。她发现,对于乳房来说,男人用胸脯挤压比用脊背挤压更为有力,那种力量很快传导到她的全身,让她四肢酥软,只好软塌塌地倒在了床上……
从这天开始,孟悔一直住在店里没走。觉通隔三差五过来一次,直到二十多天后毕业,他打电话让家里来车接,二人才一块儿回到明洲。
这一切,孟悔都没告诉姐姐。她只说,自己在庵里住不惯,就回来了。孟忏说,你呀,可算叫咱爹说准了。孟悔问:“咱爹怎么说我?”孟忏说:“他说你出家是胡闹。”孟悔吐吐舌头笑道:“是胡闹,是胡闹!”孟忏问:“你现在胡闹完了,打算怎么办?再到你姐夫的公司上班?”孟悔摇摇头:“我不去,我另找地方。”孟忏说:“另找也好。你也知道不好意思再跟着你姐夫干呀?”
回来之后,孟悔几乎每天都要出门。孟忏告诉妹妹自己怀上了试管婴儿,可妹妹却不大关心,天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声称出去找工作,经常是很晚才回。孟忏问她找着了没有,妹妹便说快了快了。孟忏又问,为什么找工作还要找到晚上,孟悔说:请人吃饭呗。
但过了一个星期,孟悔却不再出门了。孟忏问她怎么回事,她说在等候消息。孟忏说,等候消息还用一天到晚发短信?孟悔不耐烦道:姐,你别管我好不好?
这天,孟忏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是山西省盂县人民医院打来的,问她是不是叫孟忏,是不是有个当和尚的父亲。孟忏急忙说,是,是,我爹他怎么啦?那人在电话里告诉她,昨天有人把一个老和尚送到他们那里,说这老和尚三步一叩去拜五台山,不想在路上遭了车祸,左腿叫汽车轧断,可那辆车已经逃逸。老和尚起初不说是哪里人,不说亲属是谁,经再三追问,才讲了明洲,讲了女儿的名字。孟忏心急如焚,急忙道谢,拜托医院把伤者照顾好,说自己会马上赶过去。
放下电话,孟忏便对妹妹讲了这事,打算和她一起去山西。孟悔却说:“那么远的路,你不怕把肚子里的宝贝颠掉了?”孟忏想,妹妹的担心也有道理,说:“那你自己去?”孟悔说:“我姐夫不是在山西么,让他去看看,找车把爹拉回明洲吧。”孟忏说:“对呀,我刚才真是急坏了,忘了你姐夫就在山西。伤筋动骨一百天,拉回来慢慢养吧。”她马上给方建勋打电话。方建勋答应得挺干脆,说他处理一下生意上的事情,明天就去。
孟忏在市人民医院骨科病房订好床位,第三天方建勋便将岳父拉了回来。方建勋说,老人伤的是小腿骨和踝骨,因为家属没去,盂县医院没给做接骨手术,他让医生用夹板把老人的腿固定了一下,就抬上了车。姐妹俩发现,此时的父亲已经瘦得皮包骨头,身上的僧衣破烂不堪。孟忏心疼得掉泪,等护士给爹换上病号衣之后,她端来水给爹洗了头,洗了脸,然后给爹喂下了一碗预先炖好的人参汤。她问父亲这几个月是怎么过来的,父亲有气无力、断断续续地给她讲:他发愿拜五台山,没想到拜到了河北,却受凉得了感冒,让那里的人以为是得了“非典”。送到医院观察了几天,他的烧退了,可是路上处处设卡,不让他往前走。他打听到附近有一处寺院,想去挂单,可是那里坚决不留外来僧人。无奈,他只好又像在芙蓉山那样,过起了岩栖溪饮的生活。一个月后,他下山打听到“非典”已经过去,又接着向五台山拜去。万万没有想到,他辛辛苦苦拜到山西地面,离五台山只有三百来里地了,却让汽车轧断了腿。说罢,他拍着他的断腿喟然长叹:“佛呵,文殊菩萨呵,你们为什么不让我遂愿,为什么叫我功亏一篑?”方建勋笑道:“那是怕你这辈子就得道成佛,想让你下一辈子继续努力!”休宁两手卡着伤腿说:“看来,再拜五台,只好等到下一辈子啦。”
说罢,他扭头看看站在床前一直没有说话的孟悔,突然问道:“你是谁?”
孟悔怯怯地答:“爹,我是悔悔呀,你不认识啦?”
休宁冷笑一下:“不认识,不认识。”
孟悔的小脸顿时红了起来。
第十一章
慧昱毕业离校后,回老家住了几天,然后带一个年轻人去了芙蓉山。这年轻人叫小冬,是慧昱的本家侄子,原在个体小煤窑打工,听说慧昱回家,就把脸上的煤灰洗净,非要跟他当和尚不可。父母先是不同意,说这样他们就抱不上孙子了。小冬说,你们不让我走,哪一天煤窑塌了,你们连儿子也没有了。父母说不转他,只好放行。
来到半山,慧昱见这里大变了模样:进山门坊巍然耸立,停车场宽阔平坦,三层楼的“芙蓉山庄”也已落成,并打出了欢迎住宿就餐的大幅广告。再往上走,便见黄墙青瓦入目,新建起的飞云寺到了。进山门,过天王殿,走上几十级台阶,眼前是一个大大的院子。正面是大雄宝殿,东西两面各有一座二层配殿,东边楼下是观音殿和法堂,西边楼下是珈蓝殿和客房。钟鼓两亭,则置于东南角和西南角。
慧昱带着小冬到大殿拜佛。拜罢出来,只见觉通在东边楼上向他们招手:慧昱你来啦?赶快上楼,我给你安排宿舍!慧昱和小冬上了楼,只见一凡、慈辉、达戒都从各自的屋里出来,一齐向他笑着打招呼,原来他们路近,中午就来了。在他们后边,还站着两位僧人和三位俗家小伙,慧昱问他们是谁,觉通说,那两个僧人是慈辉的师弟,一个叫慈音,一个叫慈光,一起跟了师兄来飞云寺常住的;那三个小伙,则是一凡从家乡带出来的,都决定在此出家。慧昱向他们道:“咱们有缘共住,很好很好!”接着,他向众人介绍了小冬。小冬咧嘴笑笑,算作致意。
觉通向慧昱讲,这层楼上全是僧人寮房,执事一人一间,普通僧人两人一间,说罢对慧昱和小冬分别做了安排。慧昱进了自己的房间看看,里面是一床一橱,一桌一椅,另外还有暖瓶脸盆之类。觉通跟过来问:“怎么样,条件还可以吧?”慧昱说:“可以。”觉通说:“学兄,咱们在学院里已经谈过多次了,你来当监院,一定把这个摊子给我摆弄好。”慧昱说:“放心吧,我既然答应你了,就一定尽职尽责。但我也要郑重地劝你,从今往后一定要收敛习气,不该做的不要去做。你当住持的以身作则,僧众才好管理,飞云寺也才能真正做到‘庙是庙、僧是僧’。”觉通在慧昱肩上拍了一掌:“没问题!走,咱们领导层到方丈室开个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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