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2期

黛西

作者:[美国]李昌莱




  “我整理了屋子。”她说话的声音干裂沙哑。
  “是的。”我说,就像我向其他人说话的那样,好像她所做的这些并不比我所期望的更好。当你想让别人做什么事情的时候最好言词尽量简短。你让天公下雨了?好。你移动天和地了?很好。爸爸让我知道如何在一些你本该言语滔滔的特别时刻做到言简意赅,比如当你慷慨地接受赞美和宽恕的时候,或者当你全情投注而且没有人要求额外回报的时候。
  我知道。我知道这些。我这么做了。
  所以当黛茜走过来说:“其他的东西也一样,我把它们都处理了。我都按照你的要求做了,杰瑞。”这时候我如此简短地回答:“好的。”伴着微微的点头和凶蛮的家伙才会发出的哼哼声。你会想到这或许正是黛茜挥别她神秘东方生活的情形,很有可能确实如此,这也可能是她和像我这样的一个人作了断的部分原因。
  黛茜和我什么都没有说,这个时刻我们原本狭窄的浴室门让人感觉很大,只有马桶水箱里的冲水声,它白花花地冲个不停,我一直想着要修理一下,但是甚至直到这天都还没有修。黛茜站起来与我擦肩而过,我能听到她走出浴室下到走廊进了厨房。当我来到餐桌边的时候,孩子们正在吃饭,和平常一样狼吞虎咽,就像街头的两个顽童闯进了蛋糕商店。黛茜正在准备我的餐具。杰克和特丽莎老是肚子饿,我记得他们惟一没有吃东西的一次是在黛茜下葬后的家庭聚会上,他们两个阴郁地坐在沙发上,腿上平搁着一盘冷虾和一杯可乐。
  黛茜帮我搁好食物后也坐了下来,但是她没有吃。伺候我们吃好后,她收起盘子开始清洗。孩子们喋喋不休,但是黛茜和我没说一句话。第二天早上的早餐也一样,并且这一星期的后面几天和随后的一个星期都是这样。最后我对这整个都厌倦了,当爸爸问我的时候,我告诉他说,若没有这无尽的痛苦和沉默,他的方法还是不错。他让我把我的家伙收在内裤里更久些,这样我就打断了她的、也同样是我的“随时愉悦她的需求”,另外他和妈妈会在星期六来我们家调停冲突。我让他过来和孩子们一起玩,这样我就能和黛茜把有些事情平息掉,可能开车去罗伯特 · 摩西,坐在草坡上告诉她我希望我们的生活恢复正常,虽然实际上这次拜访可能意味着妈妈带孩子去操场或是音乐会,然后聚在一起用肉圆、香肠、通心面和烤面包凑合一顿饭,进餐时爸爸对我们目前的生意状况进行长篇大论,并不可避免地谈及博比。
  当我父母到来的时候,黛茜还在卧室里梳妆打扮。不管她的情绪如何,或是发生了什么,她总喜欢和他们粘在一起,特别是和爸爸。她会穿上她最新的外套,浓妆艳抹,而爸爸呢,当然欣然接受。他喜欢她说英语时犯的低级错误,喜欢她被他的玩笑逗乐, 喜欢她聆听他自成体系的古怪理论和观点,比如男人的兽性,宗教的虚伪,导致世界新秩序的暗流将使所有好男人处于女权势力社会主义般铁腕的奴役之下,还有关于两性人和通婚等(尽管我和黛茜已经有了很可爱的后代)。没人能像爸爸那样让她如此迎合迁就和全神贯注,我肯定除了博比外没有别人了,她从没有见过他,但是我想她可能会爱上他。
  黛茜穿着一件亮丽的粉红带白点的真丝超短连衣裙飘然而至,她的脖子里围着与此相称的围巾,白色的发带把她黑色的头发扎了起来。她亲吻了我妈妈,我妈妈已经把晚餐时可能要吃的食物都从冰箱里拿了出来,冰箱的灯开着,她过去挑选着模制布丁和蔫了的菜。我妈妈做事情绝对可靠。我不习惯把她看作是森林里一只迅捷的雌兔,因为她除了整理屋子、给大家做饭并让爸爸的日子过得舒服称心之外就不管其他事情了,甚至包括他一些尽人皆知的、让人感到切肤之痛的风流韵事。她很少看报纸,从不读书,对电影和电视都不感兴趣,她主要的个人活动就是买衣服,她的一身装束混杂着女皇大道和乡村俱乐部的式样,颜色大胆醒目,白色新奇的真皮手袋和鞋子,昆虫眼式样的太阳眼镜。偶尔,在一些不是很特别的场合,爸爸会突然间送出一枚弹球那么大的钻石戒指或是一串硕大的珍珠项链,但是我怀疑这是我妈妈因为他最近爆出的绯闻而索要的补偿。最近我意识到她缺少的是情感而不是智力,她尽可能地让自己的生活保持简单,她知道更多的想法只会带来更多的痛苦,只会让她意识到她离不开他,她无法再从头开始。
  黛茜扭过头向我父亲问道:“你认为怎么样,爸爸?”
  “太华丽了,漂亮姑娘,太华丽了!”当他们在一起的时候爸爸习惯用“漂亮姑娘”,而在我面前提及她的时候则用“你的老女人”和“你妻子”这样的称谓。
  “我在玛西服装店买的。”她自己瞥了一眼说道,“它还没有打折,不过我已经等不及了。”
  “哦,对你来说,两倍的价钱都不嫌贵。”
  “你真好,爸爸。”
  “但是我现在不知说什么好。”他带着俘虏女人的招牌式的笑容说,“正如桑塔亚那曾经说过‘我们所感受到的魅力无法形容:它是什么或者它意味着什么永远说不清。’”
  “你太厉害了,爸爸。”
  “这是肝脏还是牛排?”妈妈手里拿着一块褐色的玩意儿问。
  没人回答,因为谁都不知道。
  妈妈对这种无人应答已经习以为常,自言自语道:“我希望这是块牛排。”
  “这裙子看上去真的很棒。”我感觉到应该对黛茜说些什么,就这样对她说道。这样一来我就准备好了多献点殷勤。我开始建议带她开车去百货公司买点和她的穿着搭配的小饰品,或者是耳环什么的,而这个时候爸爸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长条的深蓝色绒面首饰盒递给了黛茜。
  “给我的?”
  “当然是给你的,漂亮姑娘,打开它。”
  她啪嗒一声打开盖子,里面是一串淡水珍珠项链,珠子很小但很精致,泛着彩虹一样的光泽。爸爸有让人惊奇的鉴赏力,通过他的眼睛洞察出来的结果和细节常常出乎我意料。
  “看啊,杰瑞,看爸爸带来了什么!”黛茜说。
  “我的一个顾客从日本进口了这些东西,他给了我很低的价格。它们和三木本的品质一样好。”
  “但是今天不是我生日啊。”黛茜手里拿着这闪闪发光的东西安静地说道,“这真漂亮。”
  “把它作为奖励吧,作为对最近几个星期付出的辛苦的奖励。问问那边的妈妈,她没有轻松的工作,还要容忍我们巴特家的男人。我们很难对付,妄自尊大,我们所要求的正是我们女人的世界。这个世界。你的丈夫杰罗姆没有什么特别。我们都知道他这人会闷闷不乐,但这是因为他总是太认真。不像博比,他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乐趣,他很像你。所以你和这个人相处时最好学会忍耐。”
  爸爸搅动我的头发,我由他去,因为怀疑会让人感到心寒,因为我喜欢那样,因为爸爸是爸爸而我不是。黛茜打断了他,因为她拥抱了他,吻了他的额头和面颊,发出了惊喜的声音,甚至因为高兴和感激而颤动起来。妈妈对此场景已经不再关注,她回到每天如何用手头的东西准备一餐的功课上去了。孩子们从外面跑进来,爸爸拿出一把硬糖给他们,有太妃糖、酵母糖和白脱司考奇糖。这是我父亲自我夸耀的惯用小伎俩,不管他去哪里,我的妻子和孩子同他在一起总是很开心。我问妈妈需要什么东西。
  “我不这么认为,宝贝。”她说。她正在除去冻肉上面的冰霜,在她的刀刃边缘已经聚集一小堆像啤酒瓶底颜色一样的刨花。“我想我需要的都有了。”
  在爸爸送来礼物之后的几个星期里,每一样事情都变得非常糟糕。发生了,这真的发生了,虽然不如我想象的那样。我感觉我充满了仇恨。我认为爸爸的献媚(这是我早该有所准备的)和黛茜轻率的欢庆能给我一个台阶,最起码有几天,有足够长的时间让黛茜产生自我保护意识,不再外出挥霍我们的将来,有足够长的时间让我想出如何解决问题的办法,而不是永远把她关在家里。但是黛茜是那种很容易恼火的人。她不和我说话,她的沉默和她在别人面前的乖巧伶俐带来了更多的不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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