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2期
绑架
作者:张 璐
我对此很陌生,同一个女人在不同的时候竟可以有如此大的变化,甚至是这样一个为爱疯狂着的女人。她曾如此迷恋我,自从我第一次走进她的视野。那时我走进自然之篮去买花,寄给远在伊利诺伊的母亲,庆祝她的生日,就是这个穿着长裙、光着脚的可爱女孩,象是突然从花店泥土的气味和重重的湿气里冒出来一样,出现在我面前。她看着我,就像受惊变傻了一样。她把头发夹到耳后说,我有一个这样挂念着的母亲,这很好。我没有对她多说什么离开了,留下她独自幻想。然而,我买花留下的二十五美元变成一项投资,在保持适当的距离后,我希望从那哄骗的老把戏中得到十倍二十倍的回报。
当我给凯伦带回炸面圈、咖啡和酸奶,以及种种从杂货店买到的东西后,道浦鲁市开始下雨。电闪雷鸣,一场春季的大雨。她抱威尔逊到旅社的后院,此外什么也没干。她在旅社随意种的不规则的景观绿化和沙漠上走来走去,拥抱着可怜的孩子,对着他笑,时而抬起头尝雨滴。当我想把她拖回来时,她不听我说,摆手甩开我。突然,就象突然地来,雨停了。凯伦头发湿漉漉地站在那里,就像刚泠过浴。她说,看,我的小甜心,你看到上帝做了什么吗?又转向我说,还有你,莱斯特,雨水汇聚成河流,留下它的痕迹,全神贯注——你将看到沙漠全然的魔法。
她指的是沙漠里的野花。受到雨露小小地鼓舞急急忙忙地盛开——星星点点,蓝色的、黄色的、白色的,花穗、花苞、杯状的小花,一簇簇紧贴着地面,好像不愿远离大地。那些花,你虽然没有看见他们是如何开放的,但是,却有种感觉,他们一直都在那里,只是以前从没注意过而已。
确实很漂亮,如果你真的看到了,但是,孩子还看不到,尽管他好像是在从她的手下向外瞥。她的手像伞一样遮着他的头。有一瞬,我竟有种荒唐的感觉,他们间有一种真实的交流,这个疯癫的女孩和一个偷来的才两三天大的婴儿。而现在他们在天天旅馆的后院开着花的沙地上晒太阳。
他们还在那里。我拿着杜兰格的钥匙,开动了它,沿着高速公路找到一个二手车市场。我想尽快离开道浦路市,已经没有什么事要做了,我认为我们应该不停地转移。此外,我也不想再付一天的汽车旅馆费了,规定的退房时间是中午十二点。
杜兰格是用我们俩的名字登记的,虽然钱是凯伦积攒的。但是,我要补充,是在我的影响下买的,因为我总是大加赞赏。
我们买的虽然是二手车,性能却很好,记录里程也只有五十公里。这次我又加了二十公里,但是,前轮几乎还是新的。这些我对汽车铺里的人都说了,完全没用,他只愿出七百二十五美元,如果我要现金的话是六百。我放好六百美元。他是个矮胖的家伙,是个人收不足的主管,穿着白衬衫,打着领带,在他帮我卸下车牌时也像开始一样没有多问什么。
他的活计搭我去离这一米远的西南汽车租赁店。在那里,我用一张阿穆克斯金卡作抵押,租了辆新风星家庭车,如果不把性能算在内,最大的优点是内华达州牌照。
在这辆深色的、闪亮的新车里,我一般不会被警察追踪。我带着我学做母亲的妻子和儿子,向着西面,回到加利福尼亚。我没想好要怎么办。但是我们已经化了妆。在我们的家庭车里,我们的小孩在新车后排座位上的摇篮里睡得很熟。他已经完全接受了我。凯伦在捉摸织衬垫,她对每张椅子都有的放饮料的托盘感到好奇。她接受风星,没有任何惊异,就如我对她做的任何怪异的事没有惊异。我看待事情的态度开始发生变化:皮夹里装着现金,凯伦喜欢新车,我非常自豪。她打开了收音机。我们就这样,向着西面,阳光从身后照耀我们,收音机里是伟大的帕特西·克莱恩美国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乡村音乐首席天后歌手。正在唱“美梦有你”。“我知道,我应该恨你,而不是整夜做着关于你的美梦”,在我们和克莱恩一起唱时,凯伦突然抛给我一个狡猾的神秘的眼神,使我差点把车开到了逆向的车道上。
现在我必须承认,有一个念头突然在我脑中闪过,以前我不仅没有想过,而且此刻前甚至不可能有机会进入我的大脑,我的理智只会将一切晾在一边——欣然地接受我的疯丫头的疯狂,在这一切发生前,我早就已经习惯性地接受了她。可为什么不呢?小威尔逊具有某种性格,我发现,并能认可。他只在必要时才会哭,大部分时间都是付思考问题的样子,当然这不可能,严肃地关注着这个全新的世界,在这个大搅拌器般的世界里,他发现自己正在通过仔细倾听补偿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凯伦告诉我,我所认为的是微笑,当他看我时,事实上还没有完全接纳我,但是,我还是很难不回以微笑。她突然成为一个母亲,从她怀里抱着其他女人的新生儿,平静地走出医院的那一刻起,她就表现出了明智的爱,那种女人一旦成为母亲就会爆发出的爱,就像是母性的激素,或是她体内的某些化学物质发生了反应开始起作用。
除了威尔逊先生的职业是代理人外,我对威尔逊一家完全不了解,而这一点并不见得能预言这孩子特别令人兴奋的人生。在未满一周大时,他就穿越了两个州,见到了沙漠里难得一见的雨,这是没有多少不住在沙漠里的人曾看到过的。而他那美丽内向的、违法的、有些精神错乱的母亲,摘了一朵小小的蓝色的沙漠之花放在他的小手里,他的小手指自然地蜷在花边。当然,当我们穿越州际线到达加利福尼亚时,他已经很快地在他的车座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那朵花。
太阳照耀着我们,把前方的路照成一条金光大道,所有这一切,使我突然发现眼前展开了新的生活,一种我从没想过要积极投入的生活。我是某人的丈夫,是某人的父亲,是一个可靠的人,做着一份全职工作,为自己和家庭在这个世界上受人尊敬而努力经营。当我死后,人们会为我远去的灵魂,为我曾带给他们的爱和充实的人生而痛苦地悼念。
新闻广播里一条特别消息像冷水浇了我一脸:小威尔逊的父母收到勒索信了。
在克伦恩东面大约一百米的地方,我把车停在了路边。
没有公开勒索信的内容,但是小威尔逊的父母应该会满足绑匪的要求。
见鬼!
什么,莱斯特?
你能相信吗?
我猛调车头。这时,孩子醒了,开始哭喊。凯伦向后面的座位探身,解开安全带,抱起孩子。她抱着孩子的方式,就像要把他和我隔开。
莱斯特,你吓到我们了。
你明白这个世界有多邪恶吗?总有些杂碎想利用别人的痛苦套现。
她沉默了片刻说,我知道这个世界确实是邪恶的。是的。但是,我认为人们是可以改造的。她的声音变得焦虑,几乎说不出话。她开始用手臂摇晃孩子,眼泪同时流了出来,现在我把他们俩都弄哭了。
我下车,点了支烟,在草地上来回走动。一辆车飞驰而过,带过的风震动了我们的车。接着,又一辆。我真希望自己是坐在这些车的任何一辆上的。远处地势低些的地方,绿色的庄稼在栅栏后生长,蔓延有几里远。我真希望自己是这里的一个农夫,在无名之地上,安静地种着自己的随便什么庄稼,菠菜、花菜,或是其它任何不适合食用的蔬菜。除了我自己,我想成为任何人,只要不在这里,我希望在任何地方。现在我该怎么办?
我为凯伦摇下她那边的窗:在你身上发生过这样的事吗?凯伦,你为他或他们创造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