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2期

绑架

作者:张 璐




  远走高飞是我最明智的决策。我所有的愤怒都指着这个悲哀着的可怜女孩。坐在车里,摇晃手臂中的婴儿,她淡色的眼睛红了,睁大了,眼泪顺着两颊淌下。
  是的,你真的把事情搞大了,你知道吗?你怂恿其他人犯罪,凯伦. 洛碧洛德。不只是这个或这几个杂碎。假设真的有绑匪劫持了孩子呢?把收到一封勒索信的事广播整个国家,这是为了孩子安全的考虑吗?当然不是。那对可怜的父母,那个混球,怎么能那么相信那些人呢,现在他会认为他们已经公布了他的所有私人社交。在这种情况下你会怎么办,如果你已经不信任这对父母了,认为他们只会找警察、联邦调查局,还有媒体来处理——我的意思是,这是洛杉矶见鬼的一个广播电台。洛杉矶!他们什么好事也不干,如果这孩子最后还是死了。他们只想人们收听,那么他们就可以卖广告了。他们愉快地侵害着人们脆弱的信任。他们以成为好记者而骄傲!邪恶四处出击,凯伦,就像天线向四面八方发出广播电波。
  没有人能对这孩子干任何坏事,她哽咽着,没有人能。孩子不在他们手里,他在我身边,她说,热情地在他的脸上、头上亲吻着,吻着他身上露在外面的每一部分。
  是的,也许没有人能,我说,现在周围更安静了。但是,威尔逊夫妇怎么会知道呢?在他们发现他是一个骗子,一切都是骗局前,他已经对他们做了些什么,他们已经被骗走了钱。不只如此,我说更像是在对自己而不是对她,现在,每个人都认为你有一个同谋犯,一个男性同谋犯。因为,没有一个女人会以赎金为目标独自去偷一个孩子。
  凯伦打开车门,下车,把小威尔逊递给我,然后,飞快地跑着离开,在树后撩起裙子,蹲下小便。
  在此前,我还没有真正意义上地抱过他。他是个温暖的小家伙,我能感觉到他的心跳。此刻,他正扭动着身体,想看看我,想看看这个正抱着他的陌生家伙。他已经不哭了。
  凯伦走回来,抱过孩子,回到车上,坐在那里,皱着眉,直盯着前方。她也没再哭。看上去,她像是在等着车自己开,就像她并不需要一个司机坐在身边,把钥匙插进发动机孔启动汽车。
  
  车又向前开了几里,在驶进一个小镇前,我把车停在一家有便利店的加油站里。我买了瓶装水,并以一种平和的方式递给凯伦一瓶。她接过水,没有看我一眼。我买了这里仅有的几种报纸,当地的、洛杉矶的和圣地亚哥的,都有关于这一事件的报道,他们在兴奋地狂喜。每一份报纸上都印了警方的拼图,乍一看似乎是凯伦,但是耳朵要比她的大些、嘴唇薄些,以及眼睛,一双从其他人那儿借用过来的眼睛。既不像,又过分具体,显然是为了敷衍公众。
  我撕了报纸。我觉得已经没有必要劝她看更多的了。既然我已经被卷入了,她就没有发言权了。我继续向前开车。我们所到的小镇看上去秩序井然,街道两侧绿树成荫,零售店的装修格调一致的高雅,一点都不刺眼突兀。街上没有一个行人,好像整个镇子的人都在睡午觉,甚至是警察。突然,一个想法冲进我的脑袋:如果报道出现在了每份报纸上,如果这件事已经见鬼地传遍了整个州,那么在什么地方放下小威尔逊,还会是个问题吗?我想,为什么不在这里?不是现在,又更待何时?
  我每经过一个路口都会停车左右张望,直到我看见了沿路有我想要的——一幢匀整的、有着红色屋顶和拉毛粉饰壁的教堂。这是一个天主教教堂,整齐划一高雅的风格就像镇上其他所有的东西一样。在教堂的尖顶上装饰着钉着基督的十字架。我现在已经记不起那个教堂神圣的名字了,甚至于那个镇子的名字也从我的脑海里彻底消失了,这是如此重要的关系命运的一刻,以至周围的场景仍旧清晰地留在我的脑海里,成为了身体的一部分。我记得,在我拎着作为携带式的摇篮的汽车座椅的把手,跟在凯伦身后走向教堂的几分钟里,阳光照在我的脖子上,我记得,那之前,当坐在我们的车里告诉她应该怎么做时,整齐有序的空停车场上我们的马达还在轰鸣,虽然开着空调,我还是感到汗在我的背上流淌。
  她异乎寻常地像我一样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就好像某时某地——事先我无法预言——我们间已经建立了奇妙的默契。就像由始至终我们都是圣洁而又一致的。我真切地感受到一种感情,一种将要被分隔的感觉,当我看着她时意识到——我爱凯伦.洛碧洛德。我爱她。我的意思是爱突如其来地降临到我的身上——一种难以置信的久侯的喜悦从我的喉咙升起,通过我的双眼爆发出来。我爱她。我爱她外表脆弱,内心坚强。我爱她所有奇异的怪僻。最后,她说过的话不可思议地在我的耳边回旋,那是在这一切发生前,她不断对我说的——她是如何的崇拜我,她是如何真切地用人们认为是爱的方式来爱我。这是一种真实的情感,来得如此突然。当然,我什么也没说,没有立即向她宣告。没有必要。她清楚一切。我们间的亲昵是以我们同谋这一事实为基础的,当她淡色的狼一般的眼睛盯住我的,如此全神贯注地听我说话时,当她走下汽车,踏上教堂的台阶时,我不知道,这是否也是她的计划,当我认为是我在引导她时,是她把我带到了这一刻。因为,我记得她唯一的问题是关于技术方面的,而我本以为她会更多地找拒绝的托词。
  莱斯特,她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坦白。
  没事的,我说。你只要走进那里,坐在那个房间里。你们不会面对面。你没有必要为了他们的倾听而就此皈依天主教。当牧师坐在另一边听你说时,你就说,你要坦白一些事。他只是倾听,并且永远不会背叛你的信任,只有你们两个知道。你也不是非得坦陈一切。如果你向他征求意见,他还会告诉你该如何做。最后,你要感谢他,而你也是真诚的,也许再感谢上帝。有些人他们以誓言为生。
  那么他会怎么说?
  是的。我确信牧师也看报纸、看电视就像所有其他的人,那么,他就会知道你所说的孩子是谁。他就会问,现在小威尔逊在哪里呢?你就告诉他,孩子在这里,在这教堂的门口,正在他的摇篮里。旁边有一个纸袋,里面装着他的日常用品和尿布,以及他肚脐的伤口要用的药。在他起身走到过道上时,你就从边门离开,到这里,我们停车的地方。
  凯伦是一个勇敢的女人。她总是很勇敢,而此刻她更勇敢了。她独自走到那里,在这样庄严的场合,她长长的直筒裙在她可爱的髋部以下自然下垂呈皱褶状,她的长发扎成马尾辫在她脑后晃来晃去,为了同样的理由,她总是光着的脚现在也穿上了凉鞋。
  但是,在她深呼吸走下风星前,她还是怀抱着孩子,抚摸他圆圆的小脑袋,用指尖轻梳他黑色的头发。而他则以一贯的泰然抬眼望了望她,然后转向一边。凯伦温柔地把他递到我的臂弯里,就像是孩子母亲的一个朋友,被授予了权利,在那一刻抱着不属于她的孩子。
  
  一整天,我们一直在公路上行驶。她睡在后排的座位上,身体蜷曲着,手放在脸颊下。我决定向北去,远远离开这里。当夜晚降临,我把车开进了一家汽车旅馆。她直接从车上到了床上,躺在被单下,立即又睡着了。我没想过也不想要她会自己主动坐起来看电视,所以,在我去餐馆前,我拔出电视机插头并弄弯。餐馆里有电视机。坐在吧台边,威尔逊先生和太太出现在电视上,手里抱着他们的孩子,充满眼泪地笑着。他们已经不年轻了。他们都很严肃。而威尔逊先生腆着个很大的肚子,使我决定自己永远不要走上那条路。最后,在威尔逊夫妇以及他们的其他围着长椅站着看摄像机的大大小小的六个孩子的脸上,我看到了曾在小威尔逊脸上发现的没有笑容的安静的表情。
  然后,一个新闻报道员讲述了孩子归还的经过,并引用威尔逊先生的话说,他和他妻子很高兴,他们将原谅绑匪,无论是什么人。但是,在我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前,图像就切到了正在负责调查的联邦调查局官员,他说,联邦调查局将继续调查——不计代价,对于已经发生的违反联邦法律的事,威尔逊一家无权决定是否提起公诉。最后,一张更糟的凯伦的画像出现在电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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