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1997年第6期
招来横祸
作者:刘 冰
矛盾。给我们扣帽子‘反对毛主席’,这大概就是吴德引导大家讨论,辩论的目的。吴德不原文传达主席的批示,其中有鬼。我猜想他可能和迟群、谢静宜商定用这种办法把那些支持我们的干部暴露出来,不然为什么要大家辩论问题的性质呢?”苗既英说:“有没有另一种可能,主席批示中有对他们不利的地方,他们就根本不传达呢?”我说:“这没有可能,谁也不敢。最大的可能是他们分两步,先是讲得含糊一些,用‘放’的办法把想揪的人都揪出来,然后再正式传达。”她说:“既然这样,要不要告诉你打过招呼的同志,防止上当?我夜里可以到他们家里透个消息。”我说:“不能这样做,这会被人抓辫子,只能靠他们自己了。我希望他们与我划清界线,而不要为我辩护。这样他们可以少受点罪。”她问:“明天干什么?”我说:“明天仍然全天开会,估计明天的会是交待和揭发。”她说:“凡是揭发,只要是事实都表示欢迎;胡说八道,恶意攻击,那不行,要反驳。要你交待无非是围绕着告状信的活动,我看他们问什么,就说什么,信已宣读了,没有什么秘密,光明正大。只要我们实事求是,任何时候都能站住脚。”就这样,一直讨论到12点钟。她劝我多吃点安眠药,加大剂量到三片,好好睡一觉,准备迎接明天的斗争。也许是挨斗的次数多了,经验多了,有点不在乎了,但更可能是绝望后无可奈何的缘故,思考停顿,反而坦然了。吃了安眠药,没多久就睡着了。
第二天,二教楼会议室贴满了大字报,其中最为显眼的是《走资派还在走》和《投降派确实有》这两张。前者是对着我的,后者是对着惠宪钧、柳一安、吕方正同志的。两张的内容是一样的,但为什么冠以不同的标题呢?似乎表明了他们“区别”对待、进行“分化”的策略。我看完大字报,到座位上刚坐下来,突然来了两个我并不认识的人说:“这不是你的座位,你的座位在中间。”我看到会议室中间摆了三个凳子,这无疑是我和惠、柳二人的座位。我当然不会听从那两人的指挥,看了看手表,才7点50分钟,开会时间未到,便站起来又去看大字报。8点整,迟群、谢静宜罕见地早起,来主持会议了。被告审原告,难道主席允许这样做吗?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思想“凝固”了。我和惠、柳二同志挤在会议参加者中间坐下来,等待着。
迟群宣布开会了,他说:“昨天吴德同志传达了我们主席的批示精神,刘冰宣读了他们的信,大家应根据吴德同志讲的精神展开辩论,对他们的信可以提问,可以批判,刘冰他们也可以申辩。”讲得冠冕堂皇,但都是鬼话,骗人的!会议全过程没有任何一点点民主。迟群、谢静宜的吹鼓手、《走资派还在走》大字报的署名者在会上“独领风骚”。他肉麻地吹捧迟群、谢静宜对清华的“文化大革命”、“教育革命”、“贯彻执行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做出了重要贡献,说迟群“夜以继日地工作”,谢静宜“带病工作”,追问我:“你刘冰为什么不顾事实反而诬告他们,你目的何在广我说:“目的就是要毛主席知道情况,为了清华的工作。”那位吹鼓手嘶哑着嗓子嚷嚷:“不对!刘冰不老实。他是为了篡权!他想当党委书记,复辟旧清华,搞修正主义!”会场上不管是我还是老惠、老柳,只要一说话就遭围攻,就有人起哄。11月4日全天的会是这样,往后的会也是这样。所谓辩论,就是批斗、围攻;弄清问题的性质,就是给我们扣上“反毛主席”、“正在走的走资派”、“复辟资本主义”、“搞修正主义”、“反党反革命”等帽子。这就是毛主席的批示精神吗?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残酷的现实就是如此!会议一层一层地扩大,到了11月12日,扩大到全校支部书记以上党内外干部1300余人,主会场是二教楼,分会场安上了有线广播。每天像学生上课、工人做工那样,八小时开会,批判斗争……。
列席政治局会议
11月15日,对我们的批斗进入第十三天。这天下午6点钟我回到家里,6点半钟接到谢静宜的电话,要我7点钟在西南门上车到人民大会堂去。我问干什么,她说:“你到大会堂北门下车后,告诉哨兵,你是清华大学的刘冰,他会领你进去。”这莫名其妙的通知,引起了我的疑虑和紧张。我叫来既英,把电话说了一下。她问:“现在到人大会堂干什么?”我说:“我问她,她回避不说,这必有鬼。今天是批斗我们的第十三天,什么‘罪行’都揭了,什么‘帽子’都戴了,反毛主席、反党、反革命,总不会到人大会堂开会吧?唯一的可能是要我到那里先谈话后逮捕,这是个骗局!”苗既英说:“这是真的吗?能这样吗?”我说:“这就是现实,残酷的现实,你死我活的阶级斗争呀!”她哭了,泪水成串地流下来。她说:“我们对党忠心耿耿,怎么是这个下场!我们往哪里说理呀!”我说:“你别哭了,事情已经这样,我们商量一下怎么办。”她擦了擦眼泪说:“我们也别太老实了,你现在立刻离开北京到老家去,这是他们逼的。我留在家里,一切由我顶着,要抓他们抓我。孩子都大了,我们没什么顾虑,总不能株连九族,抓孩子吧?”她已经没有眼泪,脸色镇静而坚定,从心里吐出的铿锵话语深深地打动了我。我感到她不再像一位普通妇女,而是一名视死如归的战士。我说:“我赞成你的精神,但是不能走,走了反而又多一条罪状,最终还是我们遭殃。我考虑还是一切按党的原则办,他们要我到哪里就到那里,就是死了,毛主席、党中央还得把我们这一案搞清楚,几十年后还得平反。现在你作好一切准备,如果我被抓,你要给孩子们通个信。”我看看手表,时间已到,拿上大衣,准备下楼。她从口袋里拿出些钱交给我说:“你带上,我下楼给你煮几个鸡蛋。晚去几分钟,他们能怎么样,你晚饭还没有吃呀!”我找了个本子,把钢笔灌满墨水,口袋里装了两个煮鸡蛋,7点零5分离开家。她送我上了车,在握手分别时,她的泪水滴在了我的手背上。
开车的司机很严肃,好像是要和我保持距离、划清界线,一路无话。我集中思想,准备应付即将到来的一切。我想,如果有人跟我谈话,我还是实事求是,如实回答,正像苗既英说的,要光明正大。如果不讲理,要抓我,那我也没办法,就作长期斗争的准备,让时间为我讨回公道,换回胜利。正想着,车子突然停了下来,我才发现已经到了人大会堂的北门。下了车,我向门内走去,哨兵拦住问:“你哪个单位的?干什么?”我答:“我是清华大学的,叫刘冰。”哨兵说:“你跟我来。”刚进门,一位穿军服、干部模样的人,让我随他走进了东大厅。后来汪东兴同志来了,接着谢静宜来了,我想,大概就是他们两人加上吴德、迟群跟我谈话吧?我看墙壁上的挂钟,差5分8点时,陆续进来了一些人,先是政治局委员们,接着胡耀邦、胡乔木、周荣鑫、李昌同志来了。大家都在摆成圆圈形的两排沙发入座,政治局委员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