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1997年第6期
招来横祸
作者:刘 冰
们真是任何假话都敢说。会议在迟群的导演下开了一天,骂了我们一天,撒谎撤了一天,全校师生员工疲劳了一天。唯一的收获是我们的两封信被师生们详细地记录下来,传播开来。
全校大会后,从19日开始,我和惠、柳、吕四人实际上被专了政。我的办公室的文件柜被贴上了封条,一些重要文件被抄走,每天上下班有人跟着。苗既英脑震荡的后遗症加重了,整天头痛、头晕,不能上班;但不准她请假,还要她上全天班。“革命左派”的迟、谢们,对于封建社会的株连政策运用自如。随着对我的专政,对苗既英的残酷折磨也加紧了,非要她拖着有病的身体,每天四次来往于十公寓到“工字厅”的路上。正常人这段路只需要步行15分钟,她要在路上休息几次,要用40分钟,每天160分钟,有几次她晕倒在路旁。无奈只好写信要我的一个侄女来京,天天搀扶着她上班。也就是从19日开始,我和惠、柳、吕三位同志被拉到各系轮流批斗,给我们戴上的帽子是“正在走的走资派”、“投降派”、“右倾翻案风的急先锋”。罗列的罪状是:“否定教育革命,翻教育革命的案,算教育革命的账”,“否定文化大革命,翻文化大革命的案,算文化大革命的帐”,“反党、反毛主席”。就在发动各系轮流批斗我们四人的同时,开始点名批判教育部长周荣鑫。在数力系馆前和“同方部”院子里开辟了大字报区,并逐渐扩展到新水利馆院子里。迟、谢们通过北京市的领导,命令各单位来清华看大字报,并在各单位开始“反击右倾翻案风”。“文化大革命”中一个新的“高潮”又来了。每天大批人马、人山人海涌向清华园。常常像耍猴一样,把我们拉到大字报区,名曰“看大字报”,实则是让人们进行围攻。
这些天,由于拉我到系里批斗,迟、谢们对于我去不去办公室似乎放松了,我呆在家里的时间较前些天多了些。11月底的一天下午3点钟左右,听到有人扣门,我开了门,进来的是项南同志的女儿项小米。我感到惊奇和高兴。因为我是被监视的,我问她:“你是怎么来的?门外附近有人吗?”她说:“乘我爸爸的车来的,门外没看到人。”我说:“小米,我是被监视和专政的,我怕有人看到你来这里。”她说:“我不怕,他们敢怎么样?”然后她告诉我,她是跟着爸爸来清华、北大看大字报的。他们先到北大,项南留在那里,让她来看我。她说:“我爸爸问候你并要你注意身体。”听了小米的话,我深受感动。我是戴着“反毛主席”的帽子,处在被批斗的逆境中,项南让他的女儿冒着风险来看我,这是比金子还珍贵的战友之情,我从心里深深地感谢他和他的女儿。我握住小米的手说:“谢谢你和你爸爸了!”我重复着这句话,让她坐下,详细问了她外面的情况。她说:“现在就是清华、北大在批判你,其它单位和地方都还没有动作,但情况很紧张,很多人都知道了你给主席的信和主席的批示,一些老同志都不敢相互来往,有些人家里的电话有人监听。”她还说:“刘叔叔,你要特别提高警惕,江青、迟群他们会用各种办法整你的,他们会搞人监听你的电话,你不要再打电话了,他们抓住一点鸡毛蒜皮会大做文章来整你。”小米的一番话,使我感到我们这些老同志的后代,经过“文化大革命”的磨练成熟起来了,顿时我脑海里燃起了希望之光。
送走项小米已快5点钟了,系里还没有来找,看来下午的批斗可以幸免了。根据这些天的经验,晚上10点前如果没人来找,一般当天就不再有什么批斗会了。这天晚上快11点钟了,有人来扣门,但声音很小,断断续续的。我有点奇怪,根据“文化大革命”以来被斗的经验,我机警地穿好衣服,还拿上了大衣,下楼去开门,准备着被带走。开门一看,是我的小老乡,工程物理系学生宋章元。我请他进到房里,坐下后他说:“我今天夜里专门来看看你。”他问了我的身体后说:“你们四个人的信几乎所有的同学都抄下来了,许多人把你们的信用复写纸复写多份邮寄到外地。大会上批判者说信的内容都是假的,同学们根本不信。迟群说开会是大辩论,要通过辩论搞清问题性质,同学们在宿舍说,既然是大辩论,怎么看不到刘冰他们出来辩论呢?有的同学说,大概是不敢让他们出来吧。这话都是对迟群的不满。迟群、谢静宜在学校里不得人心,同学们表面上不敢说,实际上都同情你。你们并不孤立。你要保重身体,想开一些。”说完他就走了。宋章元同学的消息对我是个很大的鼓舞,一叶知秋,人心的向背是很清楚的。
在各系轮流批斗我们的同时,迟、谢等还组织人对我进行所谓提审。这种提审不同于批判大会的主要之点是,提审者人数很少,追问很多,比如追问我为什么找胡耀邦送信而不找别人?为什么要邓小平转信而不找别的中央领导人?无论我怎样解释都不能满足他们的要求,这不能不使我怀疑迟、谢们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我猜想他们是要我供认邓小平、胡耀邦是我的后台。不要说这样严肃的问题,即便是一般的事,没有事实,也不能胡说八道,我只能实事求是。每次提审,他们怀疑地问,我如实地讲,每次都以骂我不老实而告终。批斗加提审,和蒯大富的办法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迟、谢们不打人,这比蒯大富要文明一些。
11月下旬,中央根据毛主席的指示,在北京召开了高级领导干部130多人参加的“打招呼会”。接着经毛主席批准,中央向全国党、政、军领导机关转发了打招呼会的《讲话要点》,要求在中央及国家机关各部委党组,各省、市、区党委,部队军以上党委常委中进行讨论。《讲话要点》转达了毛主席对刘冰等人来信的批示,并且说:“中央认为,毛主席的指示非常重要。清华大学出现的问题绝不是孤立的,是当前两个阶级、两条道路、两条路线斗争的反映。这是一股右倾翻案风。尽管党的九大、十大对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已经作了总结,有些人总是对这次文化大革命不满意,总是要算文化大革命的账,总是要翻案。”《讲话要点》要大家认识,对此开展辩论“是完全必要的”。《讲话要点》还说“清华大学的这场大辩论必然影响全国”,这就是在更大的范围提出了“反击右倾翻案风”的问题。迟群、谢静宜早就在清华说:“抓住了刘冰等人的两封信,就抓住了反击右倾翻案风的突破口。”其用意很明显,就是要从清华点火,烧向全国。
12月1日《红旗》杂志发表北大、清华大批判组的文章《教育革命的方向不容篡改》,《人民日报》12月4日予以转载。文章说:“必须看到教育领域里的阶级斗争、路线斗争仍然是尖锐复杂的”,“我们必须抓住问题的实质,批判否定教育革命的错误思潮,分清路线上的大是大非,继续巩固和发展教育革命的成果,加强无产阶级在上层建筑领域对资产阶级的全面专政。”文章显然是由迟、谢乃至江青一伙策划的,是企图将清华正在进行的大批判扩展到整个教育战线。在清华,开始时只是批判刘、惠、柳、吕四人,11月19日起对教育部长周荣鑫开始了批判。起初只是批判两封信,没过多久就给我们扣上“翻教育革命的案”、“翻文化大革命的案”的帽子,说我们“要搞修正主义”,“要颠覆无产阶级专政”,“要复辟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统治学校”,并把我和周荣鑫同志连在一起进行批判。
自从开辟大字报区以来,迟、谢们加紧组织力量书写大字报,不断扩大大字报区,一排一排张贴大字报的新席棚扎了起来。除了通过北京市继续组织市区各单位人员来校参观外,他们还运用“四人帮”的淫威,强令各地方的领导来清华参观。迟群等亲自出面介绍“清华大学教育革命大辩论的基本情况”,推广他们的所谓“大辩论”实则大批判的经验,极力为“反击右倾翻案风”制造论据,迫不及待地要把这场狂风恶浪推向全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