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8期
人鱼
作者:杜 超
柳坪风叹了一口气说:“吴淑贤对我的确实很好,很痴情。当她主动献身给我后,我也下定了决心,反正不能回城,就和吴淑贤结婚算了,谁知事情却又出现了转机。我现在的岳父和我的父亲是同乡,又是一起当的兵,他平反之后,恢复了原有的职务,有能力过问我父亲的事,在他的帮忙之下,我回城的阻挠消除了,很快我也接到了回城的通知。说良心话,当时,我对吴淑贤说我安定之后,就把她接到城里去,那绝对不是欺骗她。人都有感情的,吴淑贤对我那么好,在我落魄失意的时候,她安慰我、关怀我,把她最宝贵的东西给了我,唉,如果我真有心想骗她、辜负她、伤害她,那我真是太对不起她了。我一直认为我是一个有良心的人,我定不会对不起她的,可是……”他的脸上现出痛苦的迷惘的表情,“很多事情都是无法预料的,也都是难以拒绝的。”
喻超冷冷地插话道:“不要为自己辩解,那只能说明你对感情不够真。”
“不,我爱她!”柳坪风激动起来,他挥舞着双手,“可是爱情不能当饭吃,爱情和婚姻是两码事。我回城之后,同我现在的岳父见了面,她的女儿也就是我现在的老婆,东海市的市长何丽娜,她一眼就看上了我,主动地追求我。那时,我父亲的问题依然没有彻底解决,无论是我的工作,还是我的父亲的问题,都需要岳父的大力帮忙,因此我自自然然地同何丽娜走得很近,岳父当然也看出了丽娜喜欢我,因此更加卖力地为我父亲的事奔走,并托人把我安排到当时最为红火的供销社工作。不久,他又上调到省里担任一个部的副部长,经过他多方的努力,我父亲终于得以彻底的平反,可惜他老人家平反后的第二天就查出了肝癌,并且是晚期。我的一个哥哥早已经在文革武斗中被打死了,所以我的父亲临死前一直挂念着我,希望我能够得到很好的照顾,永远不会再被人欺负,受伤害,自然,他把这种希望全部寄托在同乡战友身上,这样我和何丽娜结婚成了水到渠成,天经地义的事!
“说心里话,虽然我和何丽娜结了婚,可我爱的还是吴淑贤,因为何丽娜爱发脾气,并且由于他父亲的关系,她在仕途上也是一帆风顺,不断地得以升迁,而我因为父亲的遭遇,对官场不感冒,所以一直独来独往,不去主动巴结自己的上司,也就一直不能出头,何丽娜就总是训我没用。我一气之下就辞了职,下了海,慢慢地将生意做大了。可是惭愧得很,在生意场中,我之所以能够那么顺利,并不是我有什么本事,而是因为我的岳父、我的老婆有地位,他们一个电话打过去,对方就把稳赚不赔的生意送上门来,十几年来,一直都是如此。我看起来是个成功的大老板,可我知道,一旦没有我的岳父和老婆,我的生意立刻就会一落千丈,我的集团就要垮掉。”他苦笑了起来。
“所以你可想而知,我表面上很风光,在家里却一点地位也没有,因为我的老婆一直都认为,我的一切都是她和她的父亲所赐予的,没有她和她的父亲,我会一直呆在渔村,当一个贫穷的渔民,说不定早已葬身于大海,葬身于鱼腹之中。尤其是在岳父大人升了部长,她当了市长之后,她对我更是……唉。”他连连苦笑。
“是这样的,任何人风光的背后都有他辛酸的一面,想要成功,就必须付出代价,你的代价就是牺牲爱情换取金钱、地位。”喻超冷冷地说。
柳坪风突然激动起来,“我现在有亿万家财那又怎么样,我一点也不快乐,我没有丝毫的自由,别的老板,早就是左拥右抱,情人无数,而我连女秘书都不能找漂亮的,还要经常换,要经常向她汇报我在干什么,和哪些人在一起,几点钟回家,如果她出差,她就会找些人来监视我,所以对女人我再也不敢动一点心思,我过得很痛苦。”他流下了眼泪,大哭起来,好一会儿才停止哭泣。
“当海风打来电话时,说他是我的儿子,说吴淑贤是他的妈妈时,我惊呆了,他要我晚上两点赶到海滩边岗楼处,他会和我联络,那天,正好何丽娜出国访问去了,我半夜偷偷地赶到东海边,两点钟左右的时候,他从海里出现了,他的前胸后背竟有……”
“鳞片,”喻超打断了他的话,“你不必描述他的样子,事实上,当时我在场。”
“你当时———在场?”柳坪风的眼中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是的,”喻超点头道:“他偷走了我表弟的手机,然后打电话给你,那个手机就是我表弟的,知道了吧,所以我会对这件事感兴趣而追查下去。”
“天意!天意!”他长叹一声。
“说说你打死海风的情况吧,你……我仍然不敢相信,你怎么会下得了手……”
“我没有办法呀!”柳坪风叫起来,“何丽娜不但妒心强,而且不能生育,如果她知道我有了和别的女人生的儿子,她会……她会扒了我的皮。”
“你完全可以抛下一切,和你的儿子在一起生活,说到底你是舍不下荣华富贵。”喻超冷笑道。柳坪风沉默半晌,仰天长叹道:“是的,我不爱何丽娜,我甚至恨她,可是我又离不开她,离开了她,我会一无所有,所以我不能去见淑贤最后一面,也不能收留海风,尽管他并不需要我的收留,可是如果他经常地来找我,那迟早是要暴露的,所以我准备了枪。我知道,我不去见淑贤,他一定会回来再找我,必定会责怪我,果然……”
他发出不知是哭还是笑的声音:“他又约我见面,他骂我,说要把我以前的事告诉记者,我只有……只有向他开枪……他倒在海里,圆睁着双眼,那种眼神,我一辈子都忘不掉……忘不掉啊!”
“够了,够了。”喻超心中难受,实在不想再听下去,起身道:“支票拿来。”柳坪风立刻停止了哭泣,伸手将支票递了过来,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喻超拿在手里的录音机。
喻超接过了支票,将录音机放在桌子上,自己站了起来。柳坪风飞快地将采访机拿在手中:“喻记者,喻记者……”他还想同喻超说什么,可是喻超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走出红太阳,喻超的手伸到内衣口袋里,那里面还有一个火柴盒大小的微录机,由于采访时经常地会遇到被夺去采访机的行为,所以喻超这样有经验的老记者总是准备两个采访机,方才同柳坪风的一番话,全部被录了下来。
他走进了公安局。
柳坪风被判处死刑的当天晚上,喻超约了几个朋友在海边散步、闲聊,话题的中心当然是人鱼,喻超一直静静地听着他们在议论,不知是谁突然提了一个问题,他问:“那个人鱼他怎么会长出鱼鳞,他又为什么不能长时间的离开海呢?”
大家都停下了脚步,苦思回想,好半天,一个当医生的朋友突然说:“我想,他可能因为经常吃生鱼,加上又受到了刺激,内分泌发生了紊乱,因此得了一种罕见的皮肤病———鳞状银屑病,得了这种病的人,浑身奇痒无比,而海水含盐浓度高,恰恰又可以止痒,因此他只能长时间地泡在海水里,不能够在地面上呆很久。”
这个解释无疑最合乎情理,也最令人信服,喻超和众人均一起点头称是。
那么世上人们传说中的所谓美人鱼,难道实际上都是……都是鳞状银屑病患者?几乎所有的人都打起了寒颤。啊,想想看,传说中痴情、美丽的美人鱼其实是鳞状银屑病患者,那岂不是太……太……太令人失望了吗?所以他们不约而同地一起摇起头来,那位医生朋友摇得最厉害,“不,不,不,我想吴海风是特例,世界上美人鱼还是存在的,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