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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庆皇帝：从英明仁圣到一事无成（上）
作者：张宏杰
岁月不待人，年过花甲的乾隆必须做出决定，13岁的颞琰的名字被他写到了秘密诏书中。不过他还不能完全放心，毕竟，13岁这个年龄对于一个继承人来说，是太小了，很多事都在未定之天。乾隆三十八年冬至，63岁的老皇帝到天坛祭天，跪在圜丘中心，默默向苍天祷告：
“我已经秘密立颐琰为皇储，然而此子年仅十三，性情未定。如果颙琰有能力继承国家洪业，则祈求上天保佑他诸事有成。如果他并非贤能之人，愿上天让他短命而死，使他不能继承大统。我并非不爱自己的儿子，只是为祖宗江山计，不得不如此。”
虽然感情丰富，然而在这个政治超人心中，儿女之情与帝王的责任感比起来，恰如鸿毛之于太山。
好在上天似乎对颐琰也比较满意，从三十八年到六十年，颙琰一直身体健康，他的表现，也越来越得到乾隆的肯定。
从13岁那年被密立为储君，到35岁那年从父亲手中接过传国玉玺，这22年间，我们不知道颙琰是何时知道自己已经成为大清帝国的继承人的。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和所有的皇子一样，从懂事那天起，他就渴望着像自己的父亲一样，手握皇权，呼风唤雨。
不过，他知道，和其他几个兄弟一样，他必须把这一欲望埋在心灵最深处，表面上装得淡泊无比，若无其事。因为储位既是天下最诱人的位置，也是世上最危险的地方。更何况自己有这样一个精明、敏感、犀利、苛刻、强大的父亲。一个过于英明的父亲羽翼下不可能出现同样锋芒毕露的儿子。在自己盯着皇位的同时，他深知，老皇帝也在紧紧地盯着自己，观察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只要他表现出一点点对皇位的渴望，立刻就会被老皇帝侦知。
熟读经史的颙琰比任何人都清楚觊觎皇位的危险。远的不说，就以本朝而论吧，祖父雍正皇帝那辈，不正是因为争储而兄弟阋墙，血流成河。在自己的兄弟辈里，因为这个太子之位，也已经让两个人身亡：大阿哥颙璜因为年龄居长，又不够聪明，在乾隆的嫡子早天后表现得不够悲痛，因此被多疑的乾隆皇帝指为“图谋大位”，“幸灾乐祸”，从而忧惧过度，在23岁时一病身亡。虽然一句话吓死了大儿子，乾隆也心有内疚，但是他严防皇子皇孙觊觎权力的决心并不因此稍衰。乾隆四十一年，他非常喜爱的皇长孙绵德与一京官互送礼品之事被他得知，他立刻削去他的王爵，罚他去守泰陵。同年七月，一个山西小吏向出继出去的四阿哥投信，被凌迟处死，四阿哥也因此背了个黑锅，于几个月后忧惧而死。乾隆皇帝不断地通过强硬的举动，向所有人证明，任何歪门邪道、阴谋诡计都是自取灭亡。
大巧若拙，大智若愚。颙琰知道，在这个洞察一切的老皇帝主权时代，通向皇帝之位的唯一道路是“只问耕耘，莫问收获”，修身养性，克己制欲，用自己的道德表现和学业水平做唯一的通行证。
所以，自从懂事起，颙琰即以勤学闻名。皇十五子自认为天赋平常，所以学起习来异常用功，三九寒冬，深更半夜，还经常手不释卷。在他的诗集中每有这样的诗句：“夜读挑灯座右移，每因嗜学下重帏。”“更深何物可浇书，不用香醅用苦茗。”
另一个突出之点是他的孝顺与“端淳”。直线才是最短的线，颐琰很清楚，真诚地孝顺父亲，友爱兄弟，真心诚意，做一个道德完美的人，是达到皇位最优捷径，此外任何过多的心思和伎俩，不但无补，反而有害。在乾隆的严厉督责下长大的颐琰，品格端方，为人勤勉，生活俭朴，待人宽厚。他最大的长处就是能克制自己，不为任何声色所诱惑，不做任何出格过分的事情。正史笔记，绝少关于他的负面记载。
从父皇的种种举动中猜到自己已经被确定为接班人后，他更加小心翼翼，如履薄冰。风险与收益共存，这是永恒的真理。太子这个职位，因为预期收益最大，所以现实风险也就最大。嘉庆深知，通往皇位的路是一根独木桥，一失足就粉身碎骨，所以，他绝不能犯任何错误。在漫长的学习生涯中，他最致力于做的，不仅仅是学业本身，而是通过圣人之道来修身养性，磨炼自己的脾气。历史上无数太子的悲惨命运提醒他，必须把自己脾气中的任何火气都磨去，把性格中任何任性的冲动束缚住。对一个接班人来说，不犯一个错误比做一百件正确的事情更重要。
二
在举行传位大典的这一刻，在乾隆看来，这个接班人基本让他满意，可以打80分。
让他满意的有四点：
首先，从性格上看，皇十五子少年老成。他性格中最大的特点是自制力强，富于恒心和毅力。他生活有常，举止有度，学习勤奋，办事认真，从不逾规矩一步。这是最让乾隆欣赏的。
其次，此人品质“端淳”，待人真挚，善于为他人着想。他富于同情心，十分重感情。他时时处处克己忍让，生活俭朴，从不追求自己的个人享受。最为难得的是，这个皇子修养极佳，为人谦逊，很少发火，待人从无疾言厉色。
第三，从学业上看，经历了二十多年严格、系统、高质量的帝王教育，颐琰的成绩非常突出。颐琰对儒家天理人心之学，颇有心得。他的修养是建立在学养的基础之上，因此根基牢固。另外，此子武功骑射成绩虽然比不上他的父亲和曾祖父，在兄弟当中也是首屈一指。
第四，从外表看，嘉庆皇帝是清朝历代皇帝中长得最端正的一位。嘉庆皇帝的外表，可以说几乎没有任何缺点：他中等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他皮肤白晰，五官端正，骨肉均匀，一副雍容华贵的相貌。脸型介于方脸和圆脸之间，显示出他性格的平衡和理智。经过从小就开始的仪表训练，他在出席大的场合时，总是举止高贵，镇定自如，讲话不慌不忙，富于条理。
第五，接受帝位之时，他年龄3 6岁。这个年龄。既精力充沛，又富于经验。生命由青春期的青涩，青年期的冲动，转为中年前期的稳健有力，正是主掌一个庞大帝国的最佳年龄。
让他担心的，只有一点，那就是凡事有利必有弊。这个孩子性格过于老实端方，似乎就缺了那么一点机智圆滑，或者说缺了一点就透的那么一点“灵犀”。
比如，在当上了“皇帝”之后，是否知道如何处理与他这个“太上皇”的关系，乾隆就不是十分有把握。
三
直到真正禅让了皇位之后，乾隆才发现他选的这个接班人其实是应该打满分的。
虽然已经准备了60年，但是在禅让大典举行之际，乾隆心中还是不免时时浮现出隐忧：“禅让”之名虽然如此风光盛大，但毕竟不是没有风险。自古及今，还没有一个太上皇是幸福的：
唐高祖李渊还没当够皇帝，就被儿子李世民用刀逼下了皇位，当了9年寂寞的太上皇之后，悄无声息地死去。唐玄宗成了太上皇后，日日在儿子的猜忌中胆战心惊地生活，身边的大臣和朋友一个个被流放，最终自己被儿子软禁，郁郁而终。除此之外，中国历史上的另几个太上皇宋徽宗、宋高宗、明英宗，无一不是悲剧式人物。
因此，在举行禅让大典的同时，乾隆皇帝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