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6期
嘉庆皇帝：从英明仁圣到一事无成（上）
作者：张宏杰
谕旨发布不久，他接到大臣的汇报，说上年底从叶尔羌采解入京的一块特大块玉石正在运送途中，因为道路难行，难以按规定时间抵达京城。新疆大臣向皇帝进贡玉石，这是历来的规矩。这次运送的这块玉石，是去年在新疆发现的一块重达两吨的玉王，从露出石面的玉质来看，属于上上之品，价值无法估量，因此乾隆皇帝命令火速运进京城。可惜，未及见到这块稀世玉王，他就撒手而去了。
嘉庆皇帝发下了一道让全国人都目瞪口呆的谕旨：“一接此谕，不论玉石行至何处，即行抛弃。”就是说，随便扔那吧，不要了。玉石虽美，无益民生，皇帝并不喜爱。运送玉石的大臣一听这消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时间，这个消息轰动了大清帝国，新皇帝俭朴自持的作风，给全国人民留下了无比深刻的印象。
嘉庆要的就是这样的轰动效应。他知道，大清天下有太多事需要拔乱反正了。他所做的这些，不过是小小的铺垫而已。
二
真正重大的举动是“求直言”、“求谏臣”。
在专制社会，皇帝作调查研究的最主要方式就是“求言”，而监督皇权的唯一方式就是“进谏”。乾隆皇帝晚年刚愎自用，拒谏饰非，朝中无人敢于直言，真实情况不能上达，问题在眼皮子底下就是不能发现。嘉庆深知此弊，他决心在自己的任内，充分发挥建言和进谏的作用。
刚诛了和珅，皇帝就下诏鼓励官员直言，揭露朝中弊政。皇帝说：“求治之道，必期明目达聪，广为咨取，庶民隐得以周知。”他要求“九卿科道有奏事之责者，于用人行政一切事宜，皆得封章密奏，俾民隐得以上闻，庶事不致失理，用副集思广益之至意”。为了让大家放心大胆说话，他还作了不打棍子不抓辫子的保证：“朕即令人尽言，又复以言罪人，岂非诱之言而陷之罪乎?”
在皇帝的大力鼓励之下，直言敢谏之风大兴，一时间出现了“下至末吏平民，皆得封章上达，言路大开”的局面。虽然大多数奏折见解平庸，但也确有有识之士，向他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大清帝国吏治民生中的许多深层问题。特别是通过百官的反映，他对军队中长期存在的腐败问题、权力分散、战略失当、军纪涣散等问题有了更深入的了解，镇压白莲教战争迟迟不能成功的症结终于被他找到了。
在调查研究的基础上，“嘉庆新政”出台了。
首先是借诛和珅的东风，掀起一股惩贪的高潮，以达到改变官僚体系工作作风的目的。皇帝专门下诏给各省官员说，和珅当政，带坏了政风。现在，大奸已去，纲纪肃清，各省官吏，自当洗心革面，悛改积习，勉为廉吏，咸与维新。否则必严惩不怠。
言出政随，一批官员应声被处理。山东巡抚伊江阿和都察院左都御史(相当于监察部部长)吴省钦二人与和珅有旧，且手脚不干不净，被罢官回籍。湖南布政使郑源涛公开卖官，并且定下官职售价，被定罪斩首。云贵总督富纲在任内索贿，被判绞刑。湖北安襄郧道台胡齐在镇压白莲教过程中，贪污军需银三万两，皇帝立命抄家处绞。武昌同知常丹葵，借办匪案为名，任意勒索百姓，被人举报，皇帝立命把他革职拿问，解京定罪，楚人拍掌称快……
这一次反腐小高潮，在官场引起了一场小地震，达到了警示、教育和震慑的作用，对于转变整个官僚体系的工作作风起了一定作用。从乾隆后期以来懈怠已久的官僚们一下子醒了，许多人暂时停下了贪污之手，整个政府工作效率有所提高。
更为紧迫的任务则是镇压白莲教。事实上，自从登基以来，白莲教起义就是他心中最大的灼痛点。自从嘉庆元年白莲教徒首举义旗以来，湖北、四川、河南、陕西各省已经燃遍烽火，二十多个州县被义军控制。太上皇乾隆调集了17省的兵力，三年间先后花费军费7千万两，可是起义烈火不但没有被扑灭，反而有越烧越旺之势。他深知，这是关系大清王朝生死存亡的大博斗。事实上，他亲政以来，之所以如此雷厉风行、痛下杀手，不惜冒违反“三年无改父之道”的风险，来全面扭转父亲的政策，就是为了除掉这个大清王朝的心腹大患。他之所以求言求谏痛惩腐败，也全是为了解决这一问题而进行的布局。此患不除，他一日不能安宁。
嘉庆非常清楚，导致军事失利的主要原因还是在于贪污腐败。川楚军营的黑暗、腐败在嘉庆亲政时已经发展到了几乎不可收拾的地步。统兵将领无不滥支军费，有多少支多少。如德楞泰统兵七千人，每月支饷九万两，其中四万两尽入他的私囊。明亮带兵仅三千人，驻四川20日，就耗银达十四万余两之多。由于军费被大肆侵吞，士兵到了难以存活的程度，赴陕的豫兵，因45天不发粮食，集体逃回河南。湖北巡抚长期克扣兵粮，士兵只好靠抢劫百姓为生。各地新兵也因粮饷被扣，不断发生哗变。难怪嘉庆帝要他们“试令清夜扪心，天良何在”?
和珅一倒，嘉庆就立刻传谕诸将领，“从前带兵大员，皆以和珅为可恃，迎合钻营，虚报功级，坐冒空粮，不一而足。今和珅已经拿办，伊等失其所恃，惟当以国事重，奋发有为”。如果大臣们还玩忽职守，那么就要小心自己的首级了。皇帝说，过去，大家以“皇考高年，惟将吉祥之语入告”，现在“朕综理庶务，诸期核实”，“于军旅之事，信赏必罚，尤不肯稍从假借”，“言出法随，勿谓幼主可欺也”。
皇帝可不仅仅是吓唬人。清军腐败如此，最高统帅当然罪不可逃。亲政不久，他就把阵前最高统帅经略大臣勒保撤职查办。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这个统兵大员居然在阵前带着戏班子，成天喝酒唱戏，不以军务为急。他属下管理后勤的石作瑞，一个人就贪污了军费5 O万两。皇帝怒不可遏，勒保被判死刑，他手下的一批亲信也被从重治罪，改派明亮代理勒保统军。明亮带军数月，仍无起色，嘉庆又任命额勒登保为五省经略大臣。亲政后的一年间。三易军队统帅。充分反映了皇帝的急切心情。
在充分掌握情况的前提下，嘉庆帝对军队进行了重大的人事调整。首先，他把镇压白莲教的数股军队统一到一起，归为五省经略大臣指挥，节制川、陕、楚、甘、豫五省军务，从此，军事指挥大权得到统一。
与此同时，战略方针也发生重大转变。皇帝命令各省推行“坚壁清野”政策，切断起义军的后勤保障来源，削弱了起义军的战斗力。另外，皇帝还对起义军实行剿抚兼施的政策。一方面实行严厉镇压，另一方面，只惩首义者，其他人以抚为主。
经过不懈努力，镇压白莲教的军事战争终于出现了重大转机。嘉庆七年底，额勒登保、德楞泰与四川总督、陕两总督、湖广总督等联名，用黄绫表外、里内朱红的折子，六百里加急驰奏：“大功已定，川、陕、楚著名首逆全数肃清。”嘉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