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1期
忠奸何解,冷暖自知
作者:谌旭彬
但是,值得注意的是:我们要分清楚南方诸郡和南中这两个截然不同的地理概念的区别,切不可将二者混为一谈。南中,按照裴松之当年在蜀人中的寻访,“云庲降地名,去蜀二千余里,时未有宁州,号为南中,立此职(李恢所担任的庲降都督)以总摄之。晋泰始中,始分为宁州”,南中即徠降,由一个特设的机构庲降都督府管辖。南方诸郡平定之后,诸葛亮任命了一批士人担任当地政府的要职,如吕凯担任云南太守、王伉担任永昌太守、马忠担任垟牁太守等等;而对于南中地区,诸葛亮却“皆即其渠率而用之”。很显然,南中和叛变的主要区域南方诸郡不是同一地区。再者,史书明言诸葛亮在南中地区“不留兵、不运粮”,而《蜀书诸葛亮传》中的记载则是:南方平定之后,“军资所出,国以富饶”。一处免徭免赋,一处征兵征税,这种差异再次证明南中地区和南方诸郡不是同一概念。南中只不过是南方叛乱区域的一个小的组成部分而已——其大小不以面积而论,而以对蜀汉集团的重要性为标准。南中居民当以少数民族居多(孟获是不是少数民族首领,学者们至今存在争议)。
如此,诸葛亮在南中执行的特殊的民族政策,实际上只是整个南征之役中一个小小的插曲罢了,并非主要工作对象。后世史家和小说者对此多有夸大,是造成误解的主要原因。
综合上述3点,已有充分的材料可以让我们得出结论:南征之役,诸葛亮完全可以不必亲自出马。
更让我们不解的是:偌大声势的一场南征之役,“统内外军事”的另一顾命大臣、都护李严居然完全置身事外。遍查史书,我们找不到任何关于他曾参与此役的记载。而在建兴元年时候,他一方面在努力与叛军首领之一的雍闿进行交流,试图寻求和平解决的途径;另一方面又从未放弃使用武力,“又越隽夷率高定遣军围新道县,严驰往赴救,贼皆破走”。胡萝h与大棒双管齐下,在处理南方诸郡的叛变事务上表现得相当积极。从积极主动到不闻不问,李严的态度和行为前后差距之大,实在是奇哉怪也。
而对诸葛亮的“意欲必往”,李严的理解恐怕是相当肤浅的。等他发现事情的真相的时候,黄花菜已凉,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五
除了顺利地将自己的手伸进了军队之中外,南征之役对于诸葛亮的权臣之路的另一重要意义在于:它大大地提升了诸葛亮在益州乃至整个蜀汉集团内的威望。此消彼长,这对威望原本就不如诸葛亮的李严自然极为不利。
挟南征胜利之势,建兴五年,诸葛亮向刘禅提交了他那份著名的《出师表》,决定率军北伐中原。撇开此表的思想主旨不谈,我们会发现:其中没有一字半句是在“征求”(即使是做做样子)刘禅关于北伐可行与否的意见,诸葛亮单方面已经就北伐作出了决定,此表只是对留在成都家里的刘禅的一份苦口婆心的教训(不宜妄自菲薄,引喻失义,以塞忠谏之路也。宫中府中,俱为一体,陟罚藏否,不宜异同)和嘱托(陛下亦宜自谋……)。
诸葛亮对自己出远门,而将刘禅留在成都很不放心,对“后方生变”怀有一种强烈的担忧。但北伐势在必行,刘禅也势必只能留在成都。诸葛亮深知,仅仅凭借一份张嘴先帝长闭嘴先帝短的《出师表》,是不能保证后方成都的稳定团结的。一生谨慎的他另有安排:
“丞相亮将北征,往汉中,虑后主富于春秋,朱紫难别,以(萱)允秉心公亮,欲任以宫省之事。上疏曰:‘侍中郭攸之、费祎、侍郎董允等,先帝简拔以遗陛下,至于斟酌规益,进尽忠言,则其任也。愚以为宫中之事,事无大小,悉以咨之,必能裨补阏漏,有所广益。苦无兴德之言,则戮允等以彰其慢。’亮寻请祎为参军,允迁为侍中,领虎贲中郎将,统宿卫亲兵。”
虎贲中郎将者,主宫中虎贲宿卫,掌宿卫侍从。按照蔡质《汉仪》的记载,其下辖虎贲卫士1500人左右。不过,董允这个侍中兼虎贲中郎将的权限显然不止于此,“统宿卫亲兵”,下辖所有的宫中卫队,并不仅仅限于虎贲卫士。
董允,掌军中郎将董和之子。董和,字幼宰,荆州南郡人,和诸葛亮关系极为不错,“共为欢交”。对于董和的为人和工作态度,诸葛亮推崇备至:“又董幼宰参署七年,事有不至,至于十反,来相启告。苟能慕……幼宰之殷勤,有忠于国,则亮可少过矣。”故人之子董允跟随诸葛亮多年,自然是诸葛亮可以完全信任的心腹。
董允秉承诸葛亮旨意,对刘禅的控制相当有效:“攸之性素和顺,备员而已,献纳之任,允皆专之矣。允处事为防制,甚尽匡救之理。后主常欲采择以充后宫,允以为古者天子后妃之数不过十二,今嫔嫱已具,不宜增益,终执不听。后主益严惮之。”
农民伯伯们年成好时多收了三五斗,还打算着讨房小老婆;一国之君刘禅想多娶几个小妾,似乎也在情理之中。可悲的是,刘禅的这点小打算在董允的激烈反对下流产了。这件事情极具代表性,可以让我们很清楚地窥见刘禅的傀儡岁月的概况:一名普通的侍中兼虎贲中郎将,本没有任何权力去干涉君主的私生活,更没有权力去左右君主的私生活,但诸葛亮安插在刘禅身边的董允就具备了这样的权力。董允力量的强大强烈地反衬着刘禅这个傀儡的彻底程度。
董允被安插到刘禅身边,显然不会如诸葛亮在《出师表》中所言,是为了让他去给刘禅提供政事上的咨询,去对刘禅多提些“兴德之言”。其担任虎贲中郎将统领宿卫亲兵的目的,与其说是为了护卫刘禅,倒不如说是为了更好地控制刘禅,防备宫廷之中变生肘腋。其“处事为防制”的原则正适应于这一目的。
六
《出师表》中有一句话相当耐人寻味:“宫中府中,俱为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所谓的“宫中”,自然是刘禅的宫中;所谓的“府中”,则指的是诸葛亮的丞相府和益州牧府。
诸葛亮开府治事和领益州牧之后,蜀汉集团的统治秩序在理论上变得极其混乱,同时存在着3个同等级别的秩序层:蜀汉朝廷、诸葛亮的丞相府官属、诸葛亮的益州牧府。蜀汉集团的最高命令和文件有时候来自朝廷,有时候出自丞相府,有时候又盖着益州牧的朱红大印。
对刘禅或者是李严而言,蜀汉集团这种混乱如麻的统治秩序,足以让他们完全手足无措,进而无法对局势施以有效的控制。但对诸葛亮而言,这种混乱正是他所想要的。
针对不同的具体状况,诸葛亮可以在这3个秩序层中游刃有余地做出最佳选择,进行处理;或以朝廷的名义,或定性为丞相府的“家事”,或行使益州牧的权限。这种便利使得诸葛亮对蜀汉政权的控制显得相当得心应手。
这是因为各个秩序层都受到了诸葛亮的严格控制。
第一,蜀汉朝廷之中,诸葛亮安插了诸多亲信。侍中兼虎贲中郎将董允就是其中之一。其余如陈震(尚书令)、向宠(中部督,典宿卫兵)、杨洪(蜀郡太守、越骑校尉)、费祎(黄门侍郎)等等也均是诸葛亮的心腹。
第二,丞相府开府之后,大量人才被网罗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