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2期
乔琳的人生
作者：张 磊
乔琳，乔琳
她是如此的害羞
她不想被我看见
在奎恩乳品店
乔琳，乔琳
请不要那么害羞
你的名字对我如此重要
你会从我身上感受到我的爱意
我是如此期盼
当你单独和我在一起的时候
我们会多么的幸福
乔琳，乔琳
我的奎恩乳品店。
她知道他是一个狡猾的家伙，但是他费尽心机编了这首歌曲，不是吗？邻近车里的人大声地笑着鼓掌喝彩，她长着雀斑的脸颊顿时涨得通红，但她禁不住和他们一起笑了起来。当然，他的嗓音不是很好，且吉它弹得不十分合调子，她知道他不是摇滚明星，但他唱得很大声，不在乎人家把他当成傻瓜。她喜欢那样。
事实上，这个家伙是一个职业的文身师。他的名字叫科科·里格。他来自新奥尔良，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六她和他出去跳舞了，尽管她的朋友肯德拉对此竭力反对。肯德拉说他是个低俗的家伙。乔琳觉得她可能是对的。而另一方面，肯德拉那时还没有男朋友。她对大多数东西都爱挑剔，她们的工作，她吃的东西，她们看的电影，租住的公寓里的家具，甚至或许是菲尼克斯整座城市。
但是乔琳赴了约会，科科真是个绅士。他的迪斯科舞跳得很好，尽管他屁股的动作有点炫耀，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科科·里格使她放声大笑，她已经很长时间找不到放声大笑的理由了。
事情一件接一件地发生。在她背上第一次文上了一颗代表自由的小心型图案，不久以后她作为一个学徒在科科的人体艺术画室里工作了。他演示给她看如何做文身，她很快学会了，并开始为顾客文那些便宜的普通图案。文身就是用一枚针进行作画，就像每次只用画笔刷的笔尖轻轻点一下一样，是一个缓慢的过程。科科对她神速的长进非常惊奇。他说她是真正的资源。他解雇了这个为他工作的女人，在一次认真的讨论以后乔琳同意搬来与他一起住到楼上的两间房间里，楼下就是商店，或是被他称之为工作室的地方。
肯德拉仍旧在奎恩乳品店工作，她坐着看着乔琳整理东西。她说：“乔琳，我知道他看上了你什么。你有着娇小匀称的体形，任何衣服穿在你身上不需要整理都是那么熨贴。”“谢谢你，肯德拉。”“你的皮肤是如此的白皙。”肯德拉说，“而且你有一个高挺的鼻子和具有杀伤力的微笑。”“谢谢你，肯德拉。”她又说了一遍，并且给了她一个拥抱，尽管她为自己感到高兴，但也为肯德拉感到难过，她着实漂亮的脸蛋不会被大多数男人注意到是因为她双肩宽大、体格魁伟，滑起冰来也不十分优美。肯德拉继续说道：“但是我不明白你看上他什么，他天生是个虚情假意的男人。”
她仍然不想回去靠滑冰赚小费。科科正在教会她一种与她的天赋相得益彰的技能。但是，只过了几个星期，科科决定他们应该结婚了，她承认自己对他一无所知，他的过去，他的家庭。她对他一点也不了解，当她问起时他只是笑着说：“宝贝，我和你一样是一个被丢在暴风雨里的孤儿。我家乡的人都不喜欢我，在我看来我们俩的家庭在我们过往的经历中都不值一提。”他一边说着一边抱着她，亲吻她的脖子。此时此地有价值的是他的轻声细语，还有以后的时光。
她默念着乔琳·里格这个名字，并且觉得里格的发音带着轻快活泼的调子。因此在另一个治安官的主持下，她手捧花束，身上穿着垂到脚踝的花裙，还打开了一瓶香槟，这样她就是名符其实的乔琳·里格了，她又一次嫁作人妇了。他们回到商店楼上的两居室里，吸食了大麻然后做爱。科科和着她呻吟的节拍哼唱着：“乔琳，乔琳，她是一部做爱的机器。”在他睡着开始打鼾之后，她起床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街道。那时是凌晨三点，但是所有的街灯都亮着，尽管没有一个行人，交通信号灯还亮着。空落寂静的街道五光十色，所有的店招霓虹闪烁，氖气的颜色映在窗户上，自助洗衣店，支票兑换店，立等可取照相馆，报刊经销点，咖啡店，干洗店，还有停车打票机在琥珀色的街灯下看上去像是黄金制成的一样。世界的运转仿佛不需要人类的存在。
她发现自己正在想像，如果刮掉科科零乱的胡须，如果他的文身被擦去，脱掉他垫着鞋垫的靴子，给他剪短头发，或许再架一副眼镜在他的鼻梁上，他看上去就挺像她的第一任前夫米奇·奥莱了。她开始哭了。
过了一段时间，她适应了科科的生活方式，并设法相信他的故事了。但这些变得越来越困难了。有一半时间他会开着他该死的车子外出，让她照看着商店，似乎他并不关心他们生意的损失。他自己保管所有的钱。她意识到她的工作是不带薪水的，只有一个妻子才会这样做。其他人谁会代替她这样做？这是一种奴隶的地位，不是吗？不老练，这是肯德拉来看她时说的话。对乔琳做的每件事或说的话科科几乎都要指责一番。当她需要钱买些日用品一类的东西时，他会很不情愿地从他悉心安放的一沓钞票里抽出一两张来。她开始怀疑他是从哪里搞到所有这些钱的——当然不是从文身的生意中赚来的，当亚利桑那州干燥寒冷的冬天到来时生意就够呛了。当有一个长相姣好的女人进来时，他说着各种带有暗示性的话语，好像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一样。乔琳告诉他：“我真的不喜欢那样，一点也不喜欢。”“没关系，你把自己嫁给了一个漂亮的工作室。”科科说，“就习惯这一切吧。”乔琳发现自己在为某一个肌肉强壮的男人文蛇或者文有胡须的鱼时——正如读者所预料的那样，这是非常贴身的工作——他就会对她动手动脚。当她对此抱怨时科科只会说：“这正是使得地球运转的动力。”这样的日常生活让她感到痛苦。毒品交易占用了他越来越多的时间，当她当面质询他时他对此并不否认。他说：“事实上，这是使店开下去的唯一办法。用不着我告诉你，你也应该知道，乔琳，在美国如果没有兼职的话，任何一个艺术家都休想从事艺术创作。”
有一天，一辆出租车在店门口停了下来，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婴儿拎着一只小提箱走进了店里。她是个金发碧眼的女人，身材高挑优雅。虽然在窗户上印着商店的标牌，她还是说：“这是科科·里格开的人体艺术工作室么？”乔琳点点头。“拜托，我想要见他。”这个女人说着放下了小提箱，把婴儿从一只手换到了另一只手里。她看上去三十或者三十五岁的样子，带着一顶帽子，身上只穿了一件亚麻布的外套和一条黄颜色的裙子，搭配着长筒袜和鞋子，在凤凰城的冬天或者一年当中的任何一个季节，这样的穿着都显得太与众不同了，在那里你看到的每一个人都穿着牛仔裤。有一种很怪异的感觉袭上乔琳的心头。她感到自己又变成一个孩子了。她又回到了孩童时代，她只是一个假扮的成年人，除了在她愚蠢的梦境中，她根本不是科科·里格太太。这是一个不祥的预感。她又看了眼那个婴儿，那一刻她明白了她所不需要被告知的事情——它的血统已经完全写在了那张短小的脸上，所缺少的只是一小撮胡须。
“你是？”乔琳问道。“我是马琳·里格，是那个狗娘养的混蛋的妻子。”那个女人说道。似乎为了证明一下，她从婴儿的屁股底下抽出了一只大手，一枚金戒指嵌在这只手的无名指上。
“我为了寻找他的下落花光了所有的钱，我现在就要见到他，马上。”这个女人说道。稍过片刻，好像有强大的魔力在召唤，科科的卡迪拉克汽车停到了路边。当他钻出汽车隔着商店橱窗和马琳·里格面面相觑时，他目瞪口呆的表情真是不容错过。但是，科科就是科科，他很快就回过神，镇定下来。他脸上容光焕发，挥舞着手似乎无比喜悦，走进门的时候笑容灿烂。“看哪，你看看哪！”他嚷嚷着张开双臂。因为她比他长得高，所以当他拥抱她的时候他的脸贴到了她怀里的婴儿身上，这下婴儿大声哭了起来。当科科退开步的时候，他的脸正好被她空着的那只手抽了一耳光。
“亲爱的，先冷静一下。”他告诉她，“我会给你解释一切。跟我来——我们需要谈谈。”他说话的样子就像他一直都在等着她一样。“不管你信不信，看到你让我深感安慰。”他对她说。他没有多关注她怀里的婴儿，他一边拎起她的包带着她出门，一边回头看着乔琳，呲着嘴对她说沉住气，沉住气。到了外面他殷勤地为马琳·里格打开了车门，让她和婴儿落座然后开着他那部深紫色的1965年款凯迪拉克敞篷车走了，他曾经每天开着这部车去看乔琳扭着屁股滑旱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