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2期

乔琳的人生

作者:张 磊




  只有当一切终结的时候,她才会意识到自己的受虐并不只是因为有了孩子,这是他们给他安排的计划,是本顿家族的人为她的孩子安排的计划。毕竟他是继承人。一发现她怀孕了,他们就开始活动起来。孩子出生以后,他们就把调查人员收集到的她过去的生活一点一滴地告诉布拉德。尽管她曾经一再想把自己过去的婚姻、流浪生活告诉他,但是他根本不想听,他不想探究她的过去,一点也不。他曾经疯狂地为她祈福。她曾经是在塔尔萨风光尽显的美丽尤物,是上帝为他选择的性爱伴侣,一个朝气蓬勃、玲珑剔透的红发处女。所有的殴打都是因为他听了别人的话,而所有的道歉都是拖延他对她的爱情的方法。如果她可以的话,她会去同情他,因为他是这样的激奋,这样的癫狂——就好像他狂放不羁的生活背离他而去,就好像中了魔一样。就这样,那些长辈逐渐把他拉回了他们的正道上。
  有一天,布拉德出现在她小画室的门口,而通常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工作。她按照老师的要求在画布上画格子。“布拉德!”她微笑着叫道。但是他的目光没有回应。他把凳子从她身底下踢飞,砸碎了她膝盖上的画架,将画布摔到墙上,把她钉在墙上的画都撕下来,然后把她摁倒在地板上,将颜料挤在她的脸上。在她躺倒在地板上的时候他开始打她,他猛击她的脸和喉咙。当他从她身上爬起来的时候她能听到他的喘息声——就像哭泣的声音一样。他站在她身边,用脚踹她的身体,然后就跟来的时候一样突然就消失了。
  她躺在那里痛苦地呻吟,极度的恐惧和震惊让她无法爬起来,直到她想起了孩子。她拖着自己的身体来到了婴儿室。这个切罗基女人听到了全部经过,她坐在婴儿床边,用手捂着眼睛。但是孩子正在安静的睡觉。乔琳洗了洗脸,包起孩子,拖着自己的身体带着他一起去看医生。她被告知她的颊骨骨折,两根肋骨断裂,喉部挫伤,一边肾有淤血。“这是怎么发生的?”医生问她。她不敢告诉他,而且因为受伤害太深不想启齿。不过办公室里的护士倒不想刨根问底,她写下了妇女庇护所的名称和地址,并说:“马上去那里。我会帮你叫出租车。”就这样,乔琳抱着宝宝,没要一针一线地告别了自己的婚姻。
  她简直无法忍受在庇护所的生活,里面那些哭哭啼啼的女人寻求着与她的友谊和交往。乔琳甚至不想加入团队活动,她一个人独处,照料着孩子。
  庇护所给了她一个女律师的名字,她随后就付了预聘费。“请你尽快让我离婚。”她告诉这个律师,“我不在乎钱。他们给我什么我就拿什么。我只要离开这里,离开塔尔萨,离开俄克拉荷马州。”之后她就一直等啊等,但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丁点都没有。这种情形持续了一段时间。当乔琳的积蓄所剩无几时,她明白了第二件事情,这个律师要放弃她的诉讼。她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穿着有小块斑纹的套装,佩戴着大大的青铜色圆环形耳环。“我可能一文不名,但是会大把烧钱。我可以在事成之后从生活费或者孩子的抚养费里拿出钱来付你的帐。”
  “你没有告诉我你的过去,包括你在青少年拘留所里的服刑经历。”律师说,“对先前发生的事情你只字未提,比如说你和一个已获罪的毒贩子之间尚未解除的婚姻关系。”
  乔琳惊得目瞪口呆,如果律师不告诉她的话她也不想问她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她在她这个卑鄙丈夫的地盘上同他作对,所以她除了接受现状之外还有什么期盼呢。如果他知道她的藏身之地,如果他的大名在镇上妇孺皆知,那情况只会更糟糕。他可能会让警察在某个早上以非法绑架她自己孩子的罪名逮捕她,他们会把他从她的手里夺走,抱上巡逻警车开走,而乔琳被押进另外一部巡逻警车,尖声叫喊着回头张望。
  “我不想听到什么是这个国家里的法律而什么不是。”乔琳告诉那个指派给她的法律援助人员。“你知道把你的孩子从你手里夺走意味着什么吗?如果这一切必定要发生在你身上,你可知这比死更难受?你想要自杀但是做不到,因为他一旦落到他父亲手里,安全都成问题,他的父亲是个病态的家伙,从出生的那天起他对孩子就没有露出过笑容,只有满腹的狐疑。”
  “我的宝贝。”旁边没有别人的时候,她就大声念叨,“我的宝贝。”
  他继承了她的气色、圆圆的鼻子和蓬松的红发。他从她身上吮吸乳汁,他知道自己需要什么,这是他与生俱来的本能。他在她的怀里是一个完全崭新的生命,所以她还能记起她曾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生命中需要把握的东西。她是乔琳,他的母亲,她可以信仰上帝,虽然上帝从没有向她展示过生活的真相。
  布拉德提起了离婚诉讼,所以现在要举行一个听证会。他那个卑劣的家族的人都到场了。既然他准备抛弃她了,那么她的老底也都被揭了出来。他们掌握了全部的情况,包括她从科科那里传染的性病的医学记录,她的未婚同居,她在杰夫-达维斯因为抽大麻而停课一学期。她的法律援助员——这是个没脑子的家伙——不敌他的联盟,法官没有多做考虑就裁决她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并把孩子的单独抚养权判给了布拉德。
  更要命的是,当她乳房发胀的时候,她得把奶水吸出来,但是肯定是她什么地方出了错,因为最后她因葡萄球菌感染而住院了,需要将奶水都抽干——就像牛奶变质发绿了一样。但是这给了她一个思考的机会。她思考着自己的选择。她可以杀了布拉德——这很简单,只要买把枪守候着他就可以了——但是之后孩子将由本顿家族抚养。所以关键问题是什么呢?她可以找一份工作,然后按照法官所允许的每两个星期探望孩子一个小时,然后打发着时间,找准一个没人看到的时机,她可以把他偷回家然后逃跑。但是在她第一次探访时,布拉德正在楼上的健身房里,而一个新来的魁梧的印第安女人陪伴着孩子,而且布拉德家那个干瘪丑陋的女管家站在她身旁的门后边,她们不让乔琳抱他,只是让她坐在小床边看着他睡觉。她在想:“如果我在塔尔萨只是为了能看看他,那么等他长大后,他只会认为我是个多余的人,一个穷亲戚。我可不想那样。”
  
  这段日子乔琳在好莱坞西城一家出版连环漫画的小公司里干着色的工作,但是他们不把这些书叫做连环漫画——而是文笔生动的小说。因为其中很多书根本不好笑,它们题材很严肃。她喜欢一起工作的同事——他们都是要好的朋友,会一起出去吃皮萨。但是她住在农产品市场边上的一个单间小公寓里,这让她担惊受怕。不管多好的朋友,没有一个人来造访过。她有一部小的立体声唱机可以播放肯思·贾莱特的CD,她会点上蜡烛,喝一点酒,畅想自己的人生计划。她想有一天等她有了更多的阅历时,她会写一本关于她自己的文笔生动的小说《乔琳的一生》。
  她有一张为心肝宝贝作的彩色蜡笔画像。这真是甜蜜!这是她仅有的一张孩子的肖像。有时候她会在镜子里对照着这张画像和自己的面孔。因为他的面色和特征与她很相像,于是她想把他现在的模样画下来,他已经四岁半了。
  朋友们告诉乔琳说她可以去饰演一些电影角色,因为她虽然将近二十五岁,但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年轻。而且他们喜欢她的声音——她的前夫也这么奉承过她——说听上去像詹妮丝·乔普林的一样悦耳,还有她嘴角弯弯的笑容。她没有告诉他们这是脸颊骨被打的后果。所以她拍了一些照片并把它们寄给了一些专业的经纪人。
  “我的意思是为什么不尝试一下呢?”乔琳对自己说。她做着这个白日梦。有一天她的儿子会看着她走上银幕。而且当她坐着劳斯莱斯银云轿车回到塔尔萨的时候,他会来应门,并一头扑进她这个影星妈妈的怀抱。
  (责任编辑孟丽)
  

[1] [2] [3] [4] [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