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1998年第5期
从批“左”到批右的转折
作者:王若水
政府主义。最后这个文件是11月1日印发的,时间还在10月14日我编发那块版之后。即使是姚文元主持的《红旗》第11期(11月出版),也还有批无政府主义的内容。其中说:刘少奇一类骗子(指林彪,当时还没有在报刊上点林彪的名字)散布无政府主义,是妄图从“左”的方面来否定党的正确路线。此外,10月14日那篇反无政府主义的文章,曾经列入理论部拟定的“批林整风选题计划”,并送姚文元审阅过。姚文元没有表示不同意。为什么出尔反尔呢?
事情的变化,看来是发生在张春桥、姚文元去上海前夕。我知道,张、姚每次去上海,下车伊始,就要找文汇报、解放日报的负责人去,滔滔不绝地讲一通。不久,“新精神”就从这两家报纸上透露出来了。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只得去注意《文汇报》。
“新精神”果然出来了。11月6日,《文汇报》的一篇评论说:“要反对刘少奇一类骗子所推行的右倾机会主义路线”。过了几天,又有一篇文章说,“刘少奇一类骗子”一贯是右的,只是在“有的时候,有的问题上”,搞一点形“左”实右的东西。这种提法在报社引起议论纷纷,因为中央文件上不曾有过。
11月24日,《文汇情况》第335期再次批评<人民日报)。这一期的内容是《人民日报》反对无政府主义和极左思潮的文章对各地报纸的影响,说全国有九个省市的报纸转载了,有八家报纸“虽未转载,但也发表了批判无政府主义的报道、文章或评论文章”。意思就是流毒全国。它还举出了报纸上的若干论点。包括“刘少奇一类骗子是煽动无政府主义的罪魁祸首”,“反对无政府主义是批修整风的一项内容”(当时报纸上只提“批修”而没有公开提“批林”)。虽然《文汇情况》并没有对这些论点加以评论,但明眼人一看便知,它是把这些作为反面观点拿出来示众的。我看了很激动,心想:难道林彪没有煽动无政府主义?难道批林整风不能包括反对无政府主义?这不是一篇文章或几篇文章的问题,是批林整风的方针问题,是要不要和能不能反“左”的问题。
我直接给毛泽东写信
当时批林方针上的混乱情况还可以从以下几件事看出:
(一)11月份刚发下的中央关于河南省批林整风问题的文件,还在提反对无政府主义。
(二)12月1日出版的《红旗》提法变了:“刘少奇一类骗子像游蛇一样,时而从右的方面,时而从‘左’的方面,来干扰和破坏毛主席革命路线的贯彻执行。”这和第11期只提“左”不同,但也不完全和《文汇报》一致。
(三)12月1日《安徽日报》头版头条报道安徽省农业学大寨会议,李德生出席并讲了话。消息说:要排除“左”右干扰,当前主要是批极左思潮,同时注意和防止右的倾向。
(四)北京军区党委举行第23次扩大会议,会上批评了山西省军区副司令员、国防工办党委书记张照远,认为他在所在单位“不是把批林当做头等大事,而是把批判极左思潮和无政府主义当做头等大事,这是一个原则性的错误”。当时纪登奎是北京军区政委,他在12月11日的讲话中说:不能说林彪推行的是极左路线;林彪是要复辟资本主义,叛国投修,这是他的修正主义路线实质。他还说:“有一些提法值得考虑,如空头政治、唯意志论、精神万能论”。
姚文元得知我思想有抵触,就派我去旁听这个会议,让我体会一下“新精神”。但我当时听到纪登奎的讲话时,却禁不住想:真有意思,司令员(李德生)在安徽强调反“左”,政委在北京强调反右……。
这种方针上的分歧,外国记者也注意到了,并且作出了自己的判断。美国洛杉矶时报记者从北京发了一条消息,题为《北京的官方报刊走着不同的道路》,其中说:“《人民日报》是攻击下层的党员,并且要严厉镇压;《红旗》是提倡下层抵制。按照中国的习惯,在清一色的内部,正在进行着争权斗争。”
当时报社已经有些同志上书中央,反映鲁瑛的无能,表示不赞成鲁瑛当总编辑。理论部的同志也在酝酿写这样的信。我却想,最重要的是解决对反“左”的干扰。问题还不仅是谁来当总编辑,问题是张、姚两人在推行一条什么样的方针。既然“左”的根子在张春桥、姚文元身上,写信给政治局或周恩来是没有用的,于是,我索性直接给毛泽东写信。
我的信是12月5日发出的。信的底稿我后来烧掉了,因为追查得紧。但信的主要内容,我曾多次交代。现在复述如下:
开始我说,现在人民日报陷入宣传上的混乱,主要是批林方针问题。总理在8月1日说,批“左”还没有批透;但张春桥、姚文元在8月8日却说,批“左”不要过头。到底是没有批透呢,还是批过了头?我认为周总理讲的是对的。他虽然指的是几个单位的运动,但我认为也适用于报纸宣传。
我报告了《文汇情况》对《人民日报》的批评和《文汇报》对林彪路线性质的提法。我说这种情况有些像批《海瑞罢官》的局面。到底《文汇报》讲的是不是中央精神?如果不是,它怎么有那么大的胆子?如果是,人民日报为什么不知道?我说,我不相信<文汇报)的提法是中央精神,因为中央文件刚刚说过批林整风中要注意反对无政府主义,无政府主义就是极左。中央精神要变也不能这样快。
我在信里表示不同意《文汇报》说的林彪推行的是右倾机会主义。我说林彪有“左”的表现也有右的表现,主要是“左”。当前实际工作中的主要干扰也是“左”。因此,批林就要批极左思潮。
我还引了张春桥、姚文元的话,表示了不同意见(我想,在写给党中央主席的信中,用不着隐瞒自己的观点)。姚文元说,林彪反对党的领导,这是右。我说,就其表现形式来说,反对党的领导可以从右的方面来反,也可以从“左”的方面来反。我还摘引《红旗》第11期上的话(“刘少奇一类骗子散布无政府主义,是妄图从‘左’的方面来否定党的正确路线”),说姚文元的话和《红旗》上的话不一致。张春桥不同意批“精神万能论”和“唯意志论”;我说我不懂为什么因为毛主席讲了“人是要有一点精神的”,就不能批“精神万能论”,我认为这是两回事。林彪既是唯武器论也是唯意志论,这两种东西可以在一个人身上兼而有之,蒋介石和希特勒就是这样。
以上是我写给毛泽东的信的主要内容。我估计,这样一封信,由于涉及高层领导人,毛泽东不大可能有直接的反应。我想,他知道就行了。不过,这是重要的情况和问题,毛泽东即使不指示,也会放在心上的。我也考虑到,这封信是冒风险的,为了避免连累别人,我没有给任何人看,写好后就发出了。
信刚发出两天,就听到一个不利的消息:12月6日,张春桥、姚文元有一次谈话。姚文元说:“主席说,林彪历史上一贯是右的。”“林彪的理论和实践都是右的。”张春桥说:“大乱是不是无政府主义?文化大革命初期,大乱是主席号召红卫兵造反。……当时乱有些损失,如铁路,没什么了不起。……停止党的组织生活,这是主席决定的,不是无政府主义。文化大革命刚刚过来,怎么能忘掉?没有大乱,哪有大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