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1998年第5期


从批“左”到批右的转折

作者:王若水

方面否定党的路线的话。最后我说,对于这些问题,我还要好好想通。
  
  江青放炮
  
  接着江青讲话。她一开口,就放炮了:
  “你组织的这篇文章的矛头是对着群众。《人民日报》这篇文章,鬼标题可长了。我也勉强看完了。(下面她提高了嗓门)这不是对着林彪,是对着群众!我对人民日报的事情不大清楚。我有一个感觉,这封信不管动机如何,客观上对中央起着挑拨作用,我看了以后很不高兴。拿着总理在某一个场合某一个问题上讲的话来加以利用。林彪的路线,右到叛国了。至于他在某一时间、某一事情上利用极左思潮,实质上也是极右。你这封信,好像春桥、文元同志跟总理闹别扭,我认为过分了。全篇不是很讲理的。都在中央工作,怎么可以把两个政治局委员和一个常委对立起来呢?还提到现在形势好像《海瑞罢官》,会是《海瑞罢官》那种形势吗?我今天还收到一封信,是理论部部分同志写的。我还突然收到几个口袋,都是对鲁瑛进行人身攻击。我当然不是说你这个同志(指鲁瑛)没有缺点。我也有官僚主义,没有看。”
  姚文元插话:“有些信那样写,把一个人的缺点收罗在一起,简直少有,只有黄色小报才那样写。”
  这时,周恩来也作了插话。由于我再次提到《红旗》11期的文章,他叫秘书把这一期《红旗》拿来翻阅了一下,说:“无政府主义那篇文章,矛头不是对着林彪的本质问题。《红旗》11期这篇文章,提到刘少奇提倡奴隶主义,林彪煽动无政府主义,那样说可以。当然不一定这样分类,好像一个代表‘左’,一个代表右,但总的观点是对的。”
  这里周恩来作了一点巧妙的反击。他引用了姚文元主管的《红旗》杂志上说的林彪煽动无政府主义的话,说这是可以的。这里肯定了《红旗》,但同时实际上也肯定了《人民日报》(《红旗》可以这样说,别人就不行吗)。周恩来接着说,不一定要把林彪作为“左”的代表;这又是对《红旗》的纠正。但这里周恩来是用姚文元批评《人民日报》的标准,转过来用到姚文元主管的《红旗》杂志上。就算江、张、姚对别人的批评是正确的,难道他们自己就是“一贯正确”吗?周恩来这样说,叫姚文元哑口无言。
  然而,周恩来所能做的仅此而已。在毛泽东表态以后,他已经是无能为力了。
  江青的讲话突然提高了调子,这显然使周恩来感到意外。周恩来讲话的调子是温和的,江青却提高了嗓门。周恩来说我的错误是认识问题,江青却断定我心怀叵测。本来,这次接见怎样对我们谈,在接见我们之前的小会上应该是商量好的,统一了口径的;江青这样一讲,气氛突然紧张起来了。她批评我把中央领导人对立起来,可是她又用自己的发言显示了和周恩来的不一致。在以后的发言中,周恩来为了掩盖这种分歧,不得不用插话来做些弥补,并把调子提上去了。然而如果加以注意,就会发现其间仍有微妙的区别。
  当时我所不知道的是,在我写信的第二天(12月6日),毛泽东就约见江青,要她将我的信转给周、张、姚等,由他们一起找我谈话。当日,江青就将我的信转交了。关于谈话的事,江青提出:“建议我们先谈谈,统一一下认识。否则冒冒失失地找他们来,各说各的,不好。”12月15、16日,周恩来主持中央政治局会议,讨论我的信和对批极左问题的认识。12月17日,周恩来和张春桥、姚文元等到毛泽东处开会。毛说:王若水那封信我看不对,极左思潮少批一点吧。关于林彪路线的实质,毛说:“是极右。修正主义,分裂,阴谋诡计,叛党叛国。”这样看来,“统一口径”的会,不但开过,而且不止一次。可是江青还是蓄意在会上造成“各说各的”局面,陷周恩来于被动。
  
  张、姚的表演
  
  江青讲完,张春桥、姚文元都表示:“同意总理意见,同意江青同志意见。”好像周恩来和江青的意见是相同的,实际上他们只是同意江青的意见。
  姚文元讲了一些话,都是即兴式的插话。他把身子埋在沙发里,一条腿跷得高高的,搁在沙发扶手上,一副得意忘形的神情,好像说:“你们拥护周恩来,告我们的状啊!好吧,看谁胜利了?”
  张春桥则接过江青的话加以发挥,语调很严厉:“怎么能设想工农兵是反对无产阶级专政的呢?上海工人对这篇文章意见大了,觉得受了侮辱。我为了维护党中央机关报的威信,一句话都不敢说。”
  张春桥在撒谎。粉碎“四人帮”后,据揭发,参加座谈的工人本来不觉得龙岩的文章有什么问题,但他们被告知:“春桥同志看了这篇文章,觉得不好,认为‘不要以为《人民日报》登的都是定论,这一篇就可以讨论’。”发言者是根据事先定的调子讲的。
  张春桥接着讲:“一方面说,无政府主义是反对无产阶级专政的,一方面怎么能说群众搞无政府主义?我说非要反面教员教育不成。叫敌人抓住了!怎么能说千千万万的工农群众是无政府主义?怎么能说他们是林彪的反革命工具?这是极右的思想!”
  今天看来,我所编发的龙岩文章是有缺点的,但并不是如张春桥批评的那样。龙岩文章并没有说工农群众是林彪的反革命工具,而是说无政府主义是这样的工具。张春桥说被“敌人”抓住了,指的是外电。他是把西方记者都当作敌人的。这种事本来是常有的,不足为奇。即使要追究,也不能怪《人民日报》,而应当怪张、姚自己。《人民日报》的文章发表于前,《红旗》的文章发表于后。张、姚对《人民日报》文章有不同意见,完全可以明说,叫《人民日报》再发表一篇文章,进行纠正就是了。他们不这样做,却通过《红旗》来公开唱对台戏,这才被“敌人”抓住的。周恩来说党报党刊要通气,正是指这一点。
  对于我提到的中央关于四川问题的文件,张春桥这样回答:“四川文件主要是纠正梁兴初批极左,转移大方向。为了照顾批极左的同志,才说了那样几句。如同你在总理和文元同志之前找空子是不行的一样,在中央文件中找也是不行的。你这个人真有意思,从中央文件找根据,从总理找根据。”
  在周恩来讲话时,我已意识到,我在信中引用周恩来的话,是捅了漏子了。因此,我在汇报时,就多次援引中央文件。我没有想到,张春桥会说出这样的话。从总理找根据不行,从中央文件找根据也不行吗?批“左”还是批右既然是大方向问题,当然也是原则问题,原则问题能够“照顾”吗?中央文件能够为了“照顾”一些人而牺牲原则吗?况且,我怎么知道那几句话是“照顾”性的呢?既然可以照顾别人,那么为什么对我又如此不能容忍呢?
  后来我才悟到,张春桥是有一个最高权威作根据的;和这个最高权威相比,周恩来和中央文件就根本不算什么了。
  “我跟冷西、鲁瑛有次交换意见,说批‘精神万能论’值得研究。我是当作一个问题提出来的。还有‘唯意志论’,是苏联骂我们的,我们为什么用这个词?‘空头政治’也值得研究;‘五七一工程’是反革命政治嘛!……”
  张春桥的这些论点,正是我在信中批评的,但张春桥下面的话使我的心打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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