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4期

巴都丐帮

作者:王靖山




  对方毫无通融的意思:“快滚,要不然我就不客气了!这小崽子是哪来的?”胡得福不再言语,只得站起身,拽着胡三离开了超市门口。走了几步,胡三回头一看,只见无腿人已坐到了他们刚才坐过的位置上。
  胡得福拽着胡三边走边四处观望,好像躲什么人似的。两人走到一座立交桥下,胡得福往四处望了望,然后把几张十元的钞票塞到胡三头上的纱布里。这时,一个穿戴流里流气的年轻人带着两三个人从一座桥墩后面转了出来,拦住了他俩:“往哪走啊?地盘占一个上午了,想逃税?”
  胡得福马上堆出笑脸:“‘眼镜蛇’,我哪敢?”说着,他把揣在身上的零碎硬币都掏了出来,手捧着递过去。
  “眼镜蛇”冷笑一声,说:“别拿我当傻子,我已经打发人给你捐了一张十元的票子,你给吃到肚里了?”胡得福身子一颤,尴尬地说:“哎呀,记得是有一张十元的票子,咋弄没了?我好好想想。”“眼镜蛇”将脑袋一摆:“搜搜。”一个戴墨镜的小子让胡得福把自己的衣兜翻过后,见没有什么,便把目光盯在胡三的脑袋上。胡三心中发虚,不由得往后退。“眼镜蛇”见状,用两个手指在纱布的折缝里娴熟地摸了几下,便从里面夹出几张十元的钞票。
  胡得福见露了馅,强作笑颜解释:“真不好意思,我真是老糊涂了,忘了。”
  “眼镜蛇”得意地说:“人连爹娘都能忘,就是忘不了钱。警告你,再有一次让我逮着,我非剁你一根手指不可。另外,你添人进口了,得交双份税,懂吗?”
  不知怎的,胡三的心里这时涌起了强烈的仇恨,以前他被孙苛折磨时,从未有过这种想法。此刻,往日积攒下的一切似乎都在心里燃烧。他瞪着眼睛怒视着对方。“眼镜蛇”感到奇怪,上前拧着胡三的脑袋说:“哎哟,小兔崽子还不服咋的?”
  “眼镜蛇”说着手把胡三的脑袋左一拨右一拨,胡三的脑袋在他的手里就跟一个玩具似的。胡三忽地抓住对方的右手,张嘴就是一口。“眼镜蛇”杀猪般地叫起来,拼力把手往回抽,胡三哪里肯松口。“眼镜蛇”一急,用剩下的左手掐住胡三的脖子,胡三把头一偏,忍着痛就是不松口。
  “眼镜蛇”老老实实地松开了掐着胡三脖子的手,可另一只胳膊却抽不回来,直到胡三的牙齿从他的手上撕下一块血淋淋的人肉。“眼镜蛇”疼得发出的已不像人声:“哎呀,他啃了我一块肉啊!”
  只见胡三把那块肉在嘴里嚼了两下,使劲一咽,吞进了肚子,巴唧着嘴说:“真香。”
  “眼镜蛇”当即吓得屁滚尿流,捂着手背走了。
  事后,胡得福告诉胡三,这个叫“眼镜蛇”的是丐帮里的一个片长,专门负责向辖区内的乞丐收缴地皮税。
  
  那些泪流满面的心事
  
  跟着胡得福乞讨了一年的时间,胡三已经熟悉了巴城,胆量越来越壮,时常一个人到处溜达。饿了就到饭店里讨点吃的,渴了则到大超市里,起开饮料就喝。
  与许多小乞丐一样,胡三经常光顾巴都火车站。在他内心深处,火车站应该通往他回家的地方。
  一天,胡三来到火车站候车室,粘着一个“款娘”讨要。不知什么原因,“款娘”竟从小提兜里抽出一张百元大票甩给胡三。胡三从来没有摸过一百元的钞票,给“款娘”行了个大礼便往外跑。不料,外面二十几个小乞丐一下围了过来,嚷着要他分钱。小乞丐们的理由是:这个地盘是我们的,你抢了我们的生意,得留下一半。
  胡三知道这是让他“纳税”。经历过“眼镜蛇”收税的事后,胡三一点也不在乎眼前的小崽子们。
  胡三说:“钱可以分,可不能在这儿分,咱们得找个没人的地方商量。”于是,十几个小乞丐圈着胡三来到车站旁边的一座建筑工地的空场上。胡三问:“你们哪个说了算?”一个头上长着癞疮的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洒,洒家说了算,见面掰一半,这是规矩。”
  长着癞疮的小乞丐比胡三高出一头,长时间没洗的脸,比黑人还黑,身上穿着不知从哪捡来的西服,油光锃亮。再看站在“癞疮”身后的十几个衣衫褴褛的小伙伴,个个都是脏兮兮的,衣着乱七八糟,个头胖瘦不一,可每个人的眼神却都流露出一种凶狠好斗、玩世不恭的流氓式的挑衅。
  本能告诉胡三,如果这次输了,他将永远不能在这个回家的地方站住脚,永远会被眼前这伙人踩在脚底下。
  就在胡三沉思之际,“癞疮”一拳把胡三打倒在地。身后的小乞丐们一见叫了起来,纷纷给癞疮助威。
  “癞疮”学着拳击场上裁判的样子,戏谑地望着倒在地上的胡三数着:“一、二……”
  胡三的鼻子出血了。望着“癞疮”和他身后这些家伙,胡三不知哪来的勇气,当“癞疮”还没有数出三,胡三从地上一跃而起,猛地把“癞疮”扑倒在地上,两只手迅速掐住了对方的脖子。一个长着颗大脑袋的乞丐从后面勒住胡三的脖子,胡三松开掐着“癞疮”的一只手,将自己好长时间没有剪过的硬指甲往对方的胳膊上使劲一抓,大脑袋嚎叫一声,松开手蹲到地上,吓得其他人再不敢上前。
  胡三叫道:“谁再敢跟我斗,我就废了谁!”
  “癞疮”以为要废他,害怕了,说:“你别废我,我服输还不行?”
  胡三问:“是真服还是假服?”
  “癞疮”说:“我对天起誓,我要是撒谎,我是你的鸡巴。”
  “谁要你给我当鸡巴,我自己有!”胡三把他放了。“癞疮”爬起来,羞愧而愤恨地望了自己的队伍一眼,一声不响地走了。
  “癞疮”走后,他曾经领导过的小乞丐们都围拢到胡三身边,有的给他拍打身上的泥土,有的给他擦脸上的血迹,有的佩服地望着他。只有刚才帮“癞疮”的那个大脑袋,在一旁低头站着。
  胡三本能地感到大脑袋做人够朋友。他走到大脑袋跟前,拉着他的手用劲摇了两下,大脑袋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胡三也跟着“嘿嘿”笑了起来。身后的小伙伴们都学着他俩的样子“嘿嘿”笑成一片。一个长得又瘦又小的乞丐对胡三讨好说:“头,你今天上任,大伙凑点票子给你庆一庆。”
  胡三有点不好意思,他从身上摸出那张百元大票,往空中一扬:“行,就把它吃了。”
  胡三这才知道——大脑袋叫“大头”,长得瘦小的小不点就叫“小不点”,被打败的“癞疮”姓孙,小乞丐们叫他孙大癞。
  
  二十几个小伙伴就在火车站附近的一家小餐馆包了一个大餐间,各种廉价的小炒摆满了两大桌子。“大头”要了两瓶白酒和一箱啤酒,外加两盒烟。白酒啤酒落了肚,孩子们的脸都变成了黑红,屋子里烟雾腾腾。胡三发现他们个个都有二两白酒和两三瓶啤酒的量,而且烟瘾也挺大,有的一根接一根地吸,呛得胡三直发晕。
  酒喝得差不多了,“大头”站起来说:“头,你硬,比孙大癞硬,连他都让你给打趴下了,我们服你。谁有能耐,谁就当我们的头,让大伙活得开心。我们都是没有家的人……”“大头”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小伙伴们都想起了各自的悲惨身世,屋子里一片抽泣声。
  胡三本想跟大伙一起大哭一场,可他忍住了。从来没有喝过白酒的胡三,把“大头”的酒杯拿过来,一口喝了下去,脸霎时红了。“大头”让大伙静下来:“请头给咱们训话。”
  闹哄哄的屋里顿时静了下来,孩子们都伸着脖子,竖起耳朵听胡三训话。
  胡三站起来,望着噙着泪水的伙伴们,憋了好半天,“哇”地哭出声来:“娘——”
  孩子们一听,也都哇哇地哭了起来。
  但孩子毕竟是孩子,哭过了就又都说笑起来。
  “小不点”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他问胡三:“头,我们现在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胡三说自己有两个名字,现在的名字叫胡三。“小不点”说:“从现在起,我们就管你叫胡老大了。”
  白的啤的都要喝光了,小伙伴们兴致颇浓。“小不点”跟胡三悄悄说:“老大,这酒喝得还行吧,弄个妹子来陪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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