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4期
巴都丐帮
作者:王靖山
女孩也是个乞丐,模样挺俊,丹凤眼,厚嘴唇。身上的衣服和手脚倒还干净,可脖子下面明显地发黑,头发上不时有虱子在上面蠕动。
“小不点”把姑娘推到胡三跟前,让她紧挨着胡三坐下。胡三身子不好意思地往一边躲。“小不点”说:“老大,她叫李丽,跟咱们一样,走哪哪是家。她原先是孙大癞相好的,现在归你了。李丽,陪陪我们胡老大。”
李丽大大方方地叫了声胡老大,便挨着胡三坐下。胡三看见她头发上一只虱子正在蠕动,他把手伸到李丽的头发上,李丽顺从地脑袋歪到胡三身上。这时门“砰”的一声被人踹开了,孙大癞拿着一根棒子站到门口,后面站着一帮小乞丐,手里都拿着棍子,气势汹汹。
孙大癞复仇来了。
面对门口黑压压的小乞丐们,屋里的人有点发慌,有的开始对着孙大癞讨好地笑。
孙大癞发话了:“不用我说,你们应该知道我是干啥来了。我今天来,是要夺我地盘这小子的命。除他以外,跟别人无关。你们都给我老实站到墙角去。”
几个胆小的乞丐缩到墙角去了,还有几个准备迎战。
孙大癞看见坐在胡三身边的李丽,李丽吓得脸上变了颜色,低头不敢朝门口望。
孙大癞冲着李丽说:“小丽,你给我过来!”
李丽怯怯地望着胡三,身子没有动。
孙大癞转头对后面的人说:“给我上。”说完拎着棒子直冲胡三奔来。胡三抓起一把椅子,把他顶到门外的走廊上,然后喊着手下的人快跑。一时间,里外的两伙乞丐扭打在一起,不时有人挨了棒子,发出哭爹喊娘的声音。
孙大癞的人马是胡三的两倍。胡三寡不敌众,领着人边打边退,后面的人则紧追不舍。厮打中,胡三从地上扶起一个被打倒的伙伴,正要拽着往前跑,孙大癞追上来,朝着胡三的脑袋就是一棒子。胡三只觉得眼前一黑,仆倒在地。接着他仿佛听到有人跟孙大癞打了起来,然后有人把他背着跑,最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胡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屋子里面阴暗潮湿,臭味熏人。屋子很暗,只有右上方的屋角处有一扇不大的窗户,从上面漏下一点光线。他感觉自己是在地下室里,但他不知道自己是被什么人弄到这里的。他想,八成是被孙大癞捉了俘虏。
这时,他看到了“大头”。“大头”拿着一塑料袋包子,包子还冒着热气。他看到了“小不点”。“小不点”手里拿着几瓶矿泉水。
胡三感激得不行,想起评书《三国演义》中刘备、关羽、张飞结义的故事,便提出与“大头”、“小不点”结拜为生死兄弟。“大头”与“小不点”一听,乐了。他们三人虽说都是十二岁,可谁也不知自己的生辰八字。还是“小不点”有法子,他说胡三为大,大脑袋为次,自己当老三。于是三人置了酒水,对天发誓,结为弟兄,今后富贵贫贱与共,生死与共。
孙大癞打败了胡三,重新占领了火车站候车室,原先的旧部又被他收拢起来,气势比先前更加骄横,稍不如意,对手下的人就拳打脚踢,弄得这一小丐帮里不少人耿耿于怀,盼着胡三卷土重来。
隔了数日,胡三身体恢复如常,便想报仇,夺回车站。“大头”说他来巴城已经四年,认识了不少兄弟,能搬动三十多人,只是把人请来了,怎么也得安排一顿饭。胡三犯了难。胡三算了一下,三十多人怎么也要三桌酒宴,那没有四五百块可不行。没想到这时“小不点”发话了:“你们不要犯愁,我有办法,不就是一顿饭钱吗?我来解决。”
胡三听了且愣且喜,忙问他上哪弄这顿饭钱。“大头”撇着嘴说:“你别在这吹牛说大话。”
“小不点”一声不响地把鞋脱下,拿出臭哄哄的鞋垫,不知在捣鼓些什么。只见“小不点”把鞋垫从鞋底抠出来,把鞋垫边上的一个曲别针摘下来,伸进两个指头,从里面夹出四张百元的钞票。胡三和“大头”一时都愣住了。
“大头”问:“‘小不点’,你哪来这些钱?”
“小不点”得意地说:“两个月前一个老外给我的。”
有了钱,三个人从各处网罗了三十多个丐帮小兄弟,胡三派“小不点”给孙大癞下了战书。定下第三天下午在火车站旁边的建筑工地的空场上决战。
在决战的头一天晚上,发生了一件令胡三和“大头”意想不到的事情——“小不点”失踪了。两人等到第二天中午也没有回来。“大头”对胡三说:“‘小不点’可能害怕,一个人跑了,真不够哥们意思。”胡三对此也是气得不行:“等‘小不点’回来,我得好好教训他一顿。”
决战的时刻到了,胡三和“大头”带着人来到建筑工地的空场,孙大癞早已严阵以待。孙大癞腰上扎了一根宽皮带,皮带紧紧地勒着肚皮,手里拎着一根不知从哪弄来的三节鞭,身后站着四十多个兄弟,个个手里也都操着家伙,不是棍子就是砖头。
胡三带着队伍走到离孙大癞五十米处站下了。胡三的腰上没有皮带,而是勒着一根带皮的软电线,电线的头在前面打了一个麻花结,手里拎着一个镐把。
这些过早经历了人生磨难的孩子们,把人与人之间的厮杀看得十分平淡,甚至喜欢这种残忍的刺激,喜欢从厮杀中获取快乐。他们相互敌视着,只等指挥官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像狗扑进狼群一样,相互撕咬到一起。
胡三首先发话:“把地盘还给我!”
孙大癞毫不示弱:“呸,你真不要脸,火车站本来说是我们的,你凭什么抢我的地盘?”说到这,孙大癞把手里的三节鞭往空中甩了一下,三节鞭在空中划了一个蛇形,然后又缩回去了。孙大癞后面孩子们发出一阵欢呼:“厉害!我们必胜!”
胡三后面的孩子们也不示弱,紧跟着呼叫起来:“你们赢不了,我们必胜!”
胡三把上衣往下一扒,冲着孙大癞叫阵:“咱俩单挑,我要是输了,你就是火车站的老大。”
孙大癞把三节鞭甩到一边,上前揪住了胡三的胳膊。胡三显得有点被动,身子往后退了几步。孙大癞的队伍里发出一阵叫好声。这时胡三猛地往下一蹲,把孙大癞从头顶上掀了过去,弄了个嘴啃地。
孙大癞从地上爬起来,跑回几步,从地上捡起三节鞭,大喊一声:“给我冲上去!”
孙大癞的人马正呐喊着要上前,忽地右边涌出几十个丐帮兄弟,也呐喊着迎上来,领头的竟是“小不点”。孙大癞这边一见阵势不对,有半数以上都跑到胡三队伍里了。
孙大癞见状,知道大势已去,坐在地上咧开嘴哭了。当晚,孙大癞便在巴都消失了。
胡三成了火车站的丐王。
那段刻骨铭心的仇恨
白天,胡三领着十几个兄弟在车站候车室里里外外乞讨,晚上便领着兄弟们到地下室去住。
地下室旅店便宜,一个屋子包租一年才四百块钱。胡三和两个磕头兄弟商量着租了两个房间,让房东在屋里搭上长铺,把十几个兄弟都弄到这里来了。深夜回来,十几个小伙伴热热闹闹,真正是同命相依。
经过几天时间,胡三跟十几个伙伴都熟悉了,这才知道这些伙伴都有着不幸的遭遇。他们多数都是来自外地的农村和偏僻的小城,有的因为父母双亡,无人关照,便坐上火车到处流浪;有的是父母离异,被单方或被双方遗弃;有的因先天患有疾病,生下后便被父母抛弃;有的则是被人抱养后又被抛弃……
“大头”是因为生来脑袋比正常孩子的脑袋大,爹妈认为是个畸形,便把他扔到了厕所里。后来一个捡破烂的老人把他抱回家,在他七岁时老人死了,“大头”就跟几个比他大一点的孩子坐上火车,流浪到了巴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