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8期

谁来当爹

作者:有令竣




  这天,老根楼上的“曾冒号”突然造访,让老根吃了一惊。“曾冒号”姓曾,曾在工厂里当干部,退了休在居委会任职,趾高气扬的,常召集本楼的户主开会。讲话时,一双胖手卡着个胖腰,一副领导干部的派头口气。一口一个“安!”再就是“这个这个,啊——”平时,也常爱领导个人,管个人,因此,得了这个绰号。她拐弯抹角地打了一番官腔,老根才听出她的真实意图:她有个外甥女,腿有点儿毛病,但思想好,心灵美,问能不能说给大根当个对象?老根对这姑娘别的什么美都不感兴趣,唯独对“腿有点儿毛病”,给予了高度重视。就问:“他曾姨,那孩子腿有么毛病?”曾冒号轻描淡写地说:“毛病不大,啊——就是走路不大方便。安——”“哎,他曾姨,你说仔细点儿,怎么个不方便法?”曾冒号却支支吾吾起来。老根想,找个瘸腿丫头倒也没关系。反正用不着她外出买菜买粮送活(鞋),能在家做饭洗衣,照顾大根,减轻自己的一些负担就行。另外,一个最关键的问题,是能生孩子,能给自己生个孙子就好。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他就提出:“他曾姨,你领我去看看那闺女,怎么样?”曾冒号说可以可以,又支支吾吾,说家里有几双鞋坏了……老根忙说:“这还不好办?你让孩子给我捎下来就是。”只过了几分钟,曾冒号就用个塑料袋拎下来一大兜鞋子。好家伙,大的小的,男式的女式的,足有二十多双。看样子,曾冒号在来提媒之前就把旧鞋子装好了。
  但曾冒号却不说马上领老根去相媳妇的事。直到老根把她送来的旧鞋子全都修好了,给她送上了楼,第三天下午,她才领老根去相亲。打的去的,好家伙,曾冒号的外甥女家在他妈的大西郊,光打的就花了三十五块!
  到了曾冒号的外甥女家,老根一看那坐在沙发里的女孩就有点儿愣神儿。所谓的女孩,大概有三十四五岁了,个头还行,有一米六。梳着长长的披肩发,画了妆的眉眼鼻子嘴也挺端正,脸色有点儿苍白。老根问了她十几句,她只木木地瞅着老根,却一句话也不说。老根就想,这孩子是怯生呵还是怎么的?又问:“姑娘,你今年多大了?”这次,姑娘瞅瞅他,涂了口红的嘴唇动了动,开了口:“民国二十七年正月初十四生的,还差一天就过元宵节了!”吓了老根一大跳。我的妈耶!一九三八年的!比老子还大六岁呢!
  老根既生气又可怜那女孩,心想:一个傻儿子就把我这把老骨头快累趴下了,要是再加上这个傻媳妇,用不了一年,我就得上火化厂。到时候,连送我上火化厂的人都没有!
  他抱起双拳,冲曾冒号拱拱手,说:“谢谢了!他曾姨!”
  傻闺女不说话也不站起来送,大概是连站都站不起来。
  他在前边走,却见那傻闺女的妈给曾冒号带上了一大兜东西,又小声说:“曾主任呀,这事儿,麻烦您再给这老头儿说说……”
  嗨,不是外甥女吗?外甥女的妈该叫曾冒号姐姐或者妹妹呀!他妈的!
  打的回来的路上,曾冒号却气得不得了:“老根哪,你还想找个么样的?安?想找个天仙哪?安?那天仙可愿跟你呀?这个这个——安?”
  老根忍住满心的难受和窝火,说:“我说他曾姨,你少说两句行不行?”
  
  飞来的白天鹅
  
  那些日子,老根干活都没劲了。在钉一只高跟鞋的后跟时,一不留神,槌子砸在了左手食指上,顿时砸劈了指甲,血一个劲儿地往外渗。他仰天长叹了一口气。看着两只麻雀吱喳叫着,从空中飞了过去。
  这天,舞蹈队长又来了,还像上几次一样,女孩随后来。队长看到了挂在鞋架上的一条牛皮绳,拿下来用手抻了抻,绳子又轻又软。他对老根说:“师傅,这绳卖给我吧?”老根说:“你要用,拿去就是。”队长问:“多少钱?”老根说:“哎,什么钱不钱的!”队长说:“谢您了!”就把那牛皮绳挂在了女孩的脖子上。然后,扯着那绳,牵着女孩去了他的小屋里。
  老根就想,这么漂亮这么聪明的一对艺术人才,要是生个孩子,集中了两个人的优点,得多漂亮多聪明呵!
  又过了一个星期,姜二美到老根家来了。老根真是喜出望外。果然,姜二美带来了绝好的消息。说:“我家附近有个包子铺,我瞅上了里边一个包包子的小妮儿。瞅老板娘不在,我把她叫出来,到一个僻静的地方,问了问情况。她家在峭山里,愣穷,父亲才四十来岁就有支气管炎,一犯病就喘不过气来,干不了农活。全家欠下了五千块的债……”
  “哎哎,你先别扯太远了。这女孩同意?”
  “同意。她说,只要男方能替她先还上这五千块的债,她就是嫁个瘫子,也心甘情愿。”
  “是吗?”老根大大地惊奇了,“还有这么傻的丫头?”
  “喔,这丫头可一点儿也不傻,灵秀着呢!”
  “那,你快领她来看看吧。”
  
  第二天一大早,姜二美就把女孩领来了,说叫小香。老根一看,女孩身子瘦瘦的,脸色黄黄的,还有些菜色。但眼睛黑黑的、圆圆的,五官也挺端正,还是瓜子脸儿。看上去,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头发粘粘湿湿地贴在头皮上,像一块薄薄的毛毡,脑后扎了个兔子尾巴似的小撅撅辫儿。
  老根瞅瞅她的个头,顶多一米五八。就问:“丫头,今年多大了?”
  “二十二。”
  “二十二?”老根有点惊诧,这么说,到了家里来,她就能跟大根去登记结婚。
  小香看出了老根的疑惑,说:“真的,真的二十二了!我的身份证在老板那里。老板怕俺偷了她的东西和钱跑了,一直扣押着。”
  老根别的就没再问,先让小香去看大根。他想,别的说多了都没用,关键是小香能不能看上,不,能不能接受大根。大根住在那间大房子里,小间老根住。小香看看大根,个子得有一米七,长方脸,五官端正,头发浓黑,一点儿也不像个傻子,心中不觉有点儿纳闷。大根先瞅瞅老根、姜二美,没说什么,又瞅瞅小香,双眼一片茫然,过了一会儿,眼睛亮了一下,却冲小香叫了一声:“嘛!”弄得两个大人挺难堪,但小香却没表现出不满来。又来到老根屋里,老根对小香说,大根虽然傻,但不打人不骂人,也挺爱干净,平时自己不出去,就在家里坐着。又让看了家里的二室一厅。说:“孩子,我就这么个条件。你要愿来,你家里的帐,我替你还上。你也不用去包子铺了,平时在家里,帮我洗洗衣服做做饭,我好多腾出点儿时间干点儿活。我这手艺,养活咱爷仨问题不大。只是你这么小,找个傻子,太委屈你了。”
  小香竟开口叫了一声:“大!”又说,“我不委屈。我愿意来。大,您放心,我来了,就不会跑。”
  第一声“大”,已把老根叫得心头发热了;第二声“大”,更叫得他鼻子发了酸。他知道,这称呼是峭山里后辈称父亲和公公的。
  老根说:“我下午就去取出五千块钱来,你寄回家去,先还上债。”
  小香一听,从凳子上一下子跪到了地下,冲老根连着磕了三个头,额头把擦得发亮的水泥地磕得咚咚响。她哭着说:“大,您可救了俺全家了!要是指望着我还这债,六七年也还不上。在包子铺,老板一个月才给俺150块钱呢!大的大恩,俺这辈子报不完,下辈子也要报!”老根慌得不知如何是好,连声说:“孩子,快起来!快起来!”
  姜二美忙把小香拉了起来。
  姜二美帮着说话:“姑娘,我这大哥虽没太大的本事,可人心好,脾气好。还有一门子修鞋的好手艺。他也不会打你骂你的。家里没个女人,以后你有么事不好说的,就找我说去。”小香一个劲儿地点头,说:“我现在就去辞了包子铺的活儿,把我的几件衣裳拿过来。再跟老板娘结结帐。”
  一个多小时后,小香自己拎个编织袋来了。一进门就说:“大,都办妥了。”又挺实在地说,“大,我挺困。”
  老根一怔,说:“那你在我这床上睡一会儿吧。”小香说:“我上大根哥屋里吧。”老根有些吃惊,小香已把编织袋拎进了大根屋里,又出来,说:“大,我看家里有淋浴,我先洗个澡。在包子铺,身上太脏太味了。”老根就忙去开了液化汽热水器,又把大根叫出来,让坐在小门厅的沙发上。小香洗了个澡,换上了干净衣服,又喝了杯凉开水,进了大根那间屋,倒在大根床上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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