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4期

中国恋人

作者:柴田翔




  这眼睛真是又黑又亮呀——三木不由感慨不已。
  “下次,我可以约你吗?”三木嘴里这么问着,心里都在奇怪自己怎么会问出这样的话来。
  “约我?”似乎在捉摸着这问话的意思,姑娘问道,不过很快脸上便绽开了笑容,“啊,听懂了。好的,可以约我的。”
  而且那黑亮的眸子迷人地转了转,接着说道:“我叫……”
  车站里仍然太吵,抑扬顿挫的外语发音,三木还是不能准确地听明白,只听到那发音好像是“yening”。
  “yening?”
  三木的发音也许很怪,姑娘笑了,不过马上点了点头。姑娘的汉语名字是“叶宁”两个字,那是三木以后才知道的。
  整个夏天,三木是在工作、健身以及与叶宁的约会之中度过的。荞麦面馆星期一休息,叶宁下午上学,在此之间两人便去逛公园。叶宁学校休息是星期六、星期日,等她面馆的工作一结束,两人一起去看叶宁喜欢的山口百惠主演的老电影,看完电影开车去新干线沿途宽敞明亮的大众餐厅用餐。这样与叶宁在一起,三木感到自己回到了高中时代,心情十分舒畅愉快,山口百惠的电影三木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观赏。渐渐地,两人关系密切了,放学回家的叶宁有时会到三木的寓所来,用他冰箱里的东西做一顿中国风味的晚餐。
  开始交往后便发觉,叶宁的日语虽说发音十分标准,但词汇还是相当不够。在面馆里听她讲话,因为是讲熟了的几句话,所以不怎么感到异样,但真的交谈起来,两人之间的隔阂就会时常发生。不过,三木对此全然不在乎,反而感到十分有趣,像是某种神奇的享受。三木开始习惯尽量挑选简单的词汇说话,开始习惯全神贯注地听叶宁闪动着长长睫毛断断续续的讲话。而且通过这样反反复复的会话,三木的心里开始浮现出叶宁故乡的浩渺广袤的大地,开始对那片陌生的土地渐渐感到鲜明和亲切起来。
  三木的眼里映现出了在文革风暴席卷下父母亲离开城市下放农村,幼小的叶宁在乡下祖父母简陋的平房柴门前眺望着无边无际的黄土路;看到了读初中的叶宁,终于与父母团圆,兴高采烈地跟着父母去街上买开学典礼上穿的衬衣;又看到了叶宁以优异的成绩考入省城师范大学,又由于成绩在学校里名列前茅被选拔为校院广播员,她整天脖子前挂着播音用的黄色挂表,与同学们在校园里叽叽喳喳谈笑不停;还看到叶宁每天早晚在播音室里,用她那美丽如歌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向大学广播,提醒大家该起床了,关照大家该休息了,她的声音每天无数次回荡在校园的课堂宿舍及绿荫丛中。
  “我的名字,用汉字是这样写的。”
  在客人稀疏的大众餐厅的一角,叶宁取过餐桌上的一张餐巾纸,将自己的名字写了下来:“这个宁字,是安静的意思呢。”
  叶宁讲这话时满脸认真,委实叫三木感动不已。
  “你很喜欢自己的名字吧。”
  “我爸给我起的名字呀!”
  叶宁灿烂地笑了。叶宁的母亲在文革中受迫害病死,父亲重新结了婚,现在在遥远地方生活。
  有时候,三木会问叶宁:“你为什么要来日本?”
  “中学时,看了山口百惠的电影,就想来看看。”
  叶宁这样出人意外的回答,三木委实沉默了好一会。自己国家的一部电影,在别的国度里的一个乡村小城镇里放映,竟会激发其不远千里来看看!三木无论如何还是不能十分理解。
  “还因为在中国,当了中学老师,工资是很低的呢。”
  叶宁见三木沉默不语,一脸百思不得其解的神情,不由恻隐之心油然而生,又补充说明了一下。
  可是,三木还是不明白,师范大学的高材生,贸然跑到日本来,在荞麦面馆里打工,这是为了什么呢?
  “就因为工资低,就背乡离井去外国?”
  “工资?”
  叶宁刚才自己说工资低,现在三木反问她,她竟一下子反映不过来似的。隔了一会儿,叶宁终于又说道:“我小时候,在与爷爷奶奶一起生活的时候,总是喜欢傍晚一人离开家里去材边的小路边,总是独自一人摇摇晃晃走去的。奶奶时常骂我,吓我说有坏人要来拐我,可是我还是喜欢一个人走去,站在路边。举目望去,四面八方除了远处隐约的起伏山峦外尽是一色黄澄澄的土地,我当时脑子里便想,这世界真大呀。于是我便会不由自主地哭起来,真的,每天都哭的。一直到奶奶来领我回家,我一直都在哭着的!后来长大了,听说中国以外还有外国,于是便常常想起当时的情景来。那么广阔浩渺,一望无际的大地的那边,还会有别的国家?我总是这么问着自己的!”
  叶宁突然止住了话头。三木还想听她说下去,可她却再也不说什么了。自交往以来,叶宁这么详细地说起自己的过去,这还是第一次。
  有一次,与叶宁约好了时间,但突然有急事不能赴约,要想通知她又没电话,三木只好冒昧去她的住处了。到了古色古香的木结构旧房子,三木脱鞋上楼梯,敲了一下叶宁的房门,很快叶宁的脸就露出了出来。
  对与三木这样突然的造访,叶宁好像一点也没感到什么,很自然地将他让进了屋里。九平方米的房间只有一些必须的生活用品,还有两女一男三个中国青年,四人正在打扑克牌。那几位男女青年见三木进去,也并不慌乱,只是用眼梢瞟了一下,便又全神贯注地玩他们的扑克牌了。
  “你稍等一下,马上就结束!”
  叶宁对三木说着,也大模大样盘腿坐在牌桌前继续玩了起来。中国话爽朗明快,黑色、红色的扑克牌交错飞舞,不一会好像已决出了胜负,他们中的一人手脚麻利地将牌理好,然后四人手里拿着什么东西站了起来,三木看见,他们手里都握着几枚千元和百元的纸币或硬币。
  “这位,是叶宁的男朋友吧。”
  一位女青年对三木望了望,用日语说道,然后又用目光看着那男青年。叶宁有些难为情地笑了笑,没有作声。女青年于是又用中国语对叶宁说了些什么,叶宁更难为情了,大声用中文回敬了几句。三人对三木笑了笑,算是打招呼,便出去了。
  夏天将要结束的一天,夜静悄悄的,在三木的寓所吃了晚饭,三木终于开口邀请叶宁住下。在这以前他们曾有过几次接吻,但住在一起还是第一次。
  叶宁很是爽快,接受了三木的邀请,她便坐在床头,将薄薄的衬衣脱了下来。或许是刚吃饱饭,白嫩的小腹微微鼓胀,激动得三木热情空前高涨。
  裸露着身子的叶宁在床上并不主动,任凭三木在她圆滑柔嫩的胸前腹下抚弄,只是到了最后,她才情不自禁地用她那两条富有弹性的双腿将三木拦腰紧紧夹住。
  风平浪静之后,三木搂着闭眼似睡非睡的叶宁,心里莫名其妙地感到了一种踏实和满足。
  真是太奇妙了——三木这样想道。至今为止交往了不少的女人,可从未有过今天的这种感觉。不管怎么说,今天真是太妙了,三木心里甚至开始憧憬起与叶宁永远生活在一起了。虽说两人只好了这么一次,又是一位在自己完全陌生国家出生成长的邂逅相遇的姑娘。前些日子她还犹如天上的仙女一般可望而不可及,现在却已经在考虑与她生活一辈子了——
  三木被这人生不可思议的境遇完全陶醉了,一种与任何女人都没有过的舒适感在他的全身扩散开来。
  与叶宁好了几次以后,有一天,三木问叶宁在中国读书时有没有恋人。
  “恋人,就是干我们这样事情的人?”叶宁十分天真的反问。
  “是的。”
  “怎么会呢?三木你应该知道的呀!”
  “我不知道。”
  “你使坏!在中国,好学生都决不干这种事的,怀上了孩子,就必须退学的!”
  “可你现在不也是学生吗?”
  “又使坏!我是到了日本才成了坏学生的!”
  叶宁扭动着美妙的身躯,可爱的笑靥对着三木。三木一下子忘了自己的话,只感到叶宁又像一朵徐徐绽妍的鲜花,在眼前闪着灿烂的光彩。
  
  3
  
  叶宁开始每周一次或两次住在三木的寓所里了。而且为了叶宁,三木也开始不常去健身中心了,但总的说来,两人除了在一起过夜,各自的生活还是没有多大的变化,依然平平凡凡,风平浪静,很有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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