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6期
好邻居坏邻居
作者:〔美国〕爱德华·P·琼斯/作 叶 倩 谢应喜/译
三个星期以后,哈密尔顿才开始意识到事情有些蹊跷。感恩节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华盛顿的市民们开始抱怨:圣诞节快到了,可是空气中没有一丝寒气。谁会料到,圣诞节里人们依旧穿着秋天的毛衣,树木还一个劲地向人们威胁着要吐露新芽呢?尼尔和沙龙拐了个弯,这次有其他三个同学加入到他们当中来,三个同学住在第八大街往南的方向。他们和尼尔陪着沙龙走到家门口。到家门口时,哈密尔顿的女儿,沙龙,轻轻拍了拍尼尔的肩膀,小男孩回报一笑。使哈密尔顿感到不安和担忧的,与其说是女儿轻狂的举动,倒不如说是尼尔回报的那一个微笑。他第一次注意到,德里克·贝宁顿从街对面目击了这一切。他不敢确信,但是他想,他是看见了德里克在那头自鸣得意地假笑。
两天以后,住在1404号的普里弗斯特一家被盗,最值钱的家当电视机不见了。邻居们没有对这件事发表过多的评论,但心照不宣的是:除了德里克,没有别人会干偷鸡摸狗的勾当。接下去的一个星期,住在1414号的索顿家的雪弗蓝车不见了。车有五年的历史。发生这样的事,1408号的比尔·弗塞斯却说,被盗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原来其妻普鲁登斯一直抱怨索顿家的车噪音太大,是一堆废铁;街坊邻居也都恨不得早点摆脱了它。在比尔看来,一个人的家产,那怕只是一双只剩三个轮子的冰鞋,也是家产,任何人无权剥夺。车子被盗后,有人把警察喊了来;警察来后,在贝宁顿家里谈了大约一刻钟;走时,一句话也没说,因此邻居们不得而知事情最终是怎么解决的。一会儿工夫,德里克走出门廊,站在家门口,嘴里叼着一根雪茄烟,独自站了好一会儿。不久,格蕾斯夫人,德里克的母亲,走了过来,对着儿子的耳朵里嘀咕了些什么,只见德里克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格蕾斯夫人一刻不停地说着,德里克一刻不停地轻轻点头。
到了12月,也就是德里克和特伦斯·斯塔格大打出手前的一个多月,沙龙·帕梅打算把从尼尔那里借来的书还回去。那是一个星期六的下午,当沙龙踏上贝宁顿家的台阶准备进屋时,发现网格门是紧闭的,大门却敞开着。门槛处不见一个人,沙龙大声嚷着 “喂”、“尼尔”,并且用力敲打网格门的木框。屋内的收音机和电视机都还在响个不停;沙龙懒得多想究竟出什么事了,但心里总觉得这其中大有问题,也许不是尼尔出什么问题了,而是贝宁顿家的其他人。她等了两分钟,又喊了一声尼尔的名字,自己打开了网格门,踏进屋,边走边一个劲地喊:“喂、喂、有人吗?”一个戴着太阳镜的女人坐在长沙发椅上,沙龙问她尼尔有没有在屋里,女人一语不发;她的左右各坐着一个孩子,在看黑白电视。沙龙立刻想到了普里弗斯特家被盗的电视机,但不清楚那是彩色的还是黑白的。
“我敲了门,可是没有人应答,”沙龙向女人解释说,“我来把书还给尼尔,他在家吗?”女人把头侧向一边,好像对这一番话还要思索一下。“他在屋里吗?”沙龙又问一遍。女人身边的孩子安静地坐着,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像从不曾见过像沙龙这样的生物。沙龙再一次告诉女人她是来找尼尔还书的。沙龙想,要是能看着女人的眼睛说话就好了。终于,女人把脸转向隔壁的屋子,沙龙领会了,对她说了声:“谢谢!”
饭厅里堆满了盒子,看样子一定还保留着贝宁顿家初搬进来时的状态。餐桌缺的第四条腿已装上新的,但还没来得及漆上和桌子相似的颜色。
“喂,尼尔,尼尔。”沙龙边喊边走进厨房,眼前的布置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厨房内一尘不染,就是母亲看见这种布置,也准会满意。地板、工作台、炉灶、小饭桌和三张椅子都被擦洗得一尘不染。“喂,有人吗?”沙龙转过身,带着好奇环视了整个屋子。再转回身时,她发现对着后院的网格门敞开了,德里克站在那里看着她。
“找不到路了?”
“不,对不起,先生。我敲了门,可没有人应答。”
“噢,女佣在我们最忙的日子却忙乎着去做礼拜了,”德里克回答说,脸上没有半点微笑,“所以没有人开门。”
“我是来把书还给尼尔,没有别的事,他在家吗?”
德里克大声地喊了两声尼尔,对沙龙说:“对面街的女士,你把书放在桌上就行了。”
“他说我可以再借一本书,一本爱尔兰故事集,图书馆好像没有这本书。”沙龙说。
德里克又大声喊了一声尼尔,雷鸣般的声音响彻在整个屋子里。沙龙这时注意到冰箱旁的一个小书橱—有四层阁架,每层有两英尺多长。德里克看见沙龙望着书橱,说了声:“你把书放在桌上吧,那个读书的傻瓜自然能看到的。”
沙龙把书放在了桌上:“那我再另找个时间来取那本书吧。”
“哪本书?”德里克问。沙龙这时下意识地观察起德里克:他穿着一件宽松的汗衫,给人一种轻松而自在的感觉,完全没有穿在别的男人身上会产生的那种威慑感;裸露在外的臂膀显示出他发达的肌肉——那终究是臂膀而已,不是武器,沙龙这样想。厨房里这短暂的一刻,却在多年以后——当沙龙一丝不挂地站在一旁,低头看着自己的丈夫裸露的肩膀,高贵的德国挂钟将泛着红光的流苏倾泻下来时——总让沙龙想起它:德里克的这一双结实有力的双臂。
“是一本故事书,玛丽·莱文写的《贝克特乌桥故事集》。有两本,老师和我交换着看,我被故事情节深深吸引住了。”
“‘被吸引住了’
原文为hooked,这个词还有“吸毒成瘾的”之意。
,那倒不错,只要不是被什么毒品吸引了就好。你不妨去问问那个被毒品吸引的小子,”德里克把视线越过书架,继续说,“那个天下事无所不知的读书人很可能就把毒品藏在楼上的哪个盒子里,或者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凡是他和别人滥交的地方,随处可见那些毒品。”毒品、滥交……沙龙想着这些字眼:毒品、滥交……德里克两步并一步迅速走到桌边,不出声地拿起沙龙刚放下的那本书,看了看书脊,皱着眉说:“被吸引了,被吸引了。”说着,再一次迅速地、不出声地走到书架前,蹲了下来,眼睛盯着书架看了好一会儿,把书放到了倒数第二层书架上,夹在两本绿皮书之间。“L代表莱文,”德里克说着,很快找到了故事集。“M代表玛丽。”他看了看书的封面和封底,接着说:“有一件事是确信无疑的,尼尔肯定很喜欢这位妇女的作品,所以你怎么也不能把它弄丢了。我想这个读书人,这个天下事无所不知的人,血管里一定还流着一半爱尔兰人的血,不过我只是这么说说罢了。”他又走上两步,走到沙龙面前,沙龙接过书,答应照原样送还。德里克的脸上没有任何异常的表情——热情的抑或是饥渴的,而这样的表情往往表现在所有男孩的脸上——无论是处在青春期的少年,脸上还发着粉刺,还是脸蛋光滑红润,未发育的小男孩,唯独尼尔例外。德里克的脸上没有微笑,他甚至没有去看一眼她那双闪烁着光芒的棕色眼睛。转过身,德里克走到冰箱旁,打开冰箱门,说“你知道吗”。他背对着沙龙,任凭从冰箱内溢出的灯光倾泻在身上。“你不用害怕穿蓝色的衣服。
“蓝色” 这个词还有“忧郁” 的含义。
”他拿出一瓶啤酒,小心翼翼地关上了冰箱的门。在冰箱旁的台子上找到了开啤酒的起子,连身也没有转一下,对沙龙说:“不要再穿红色的了,你穿的都是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