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6期
好邻居坏邻居
作者:〔美国〕爱德华·P·琼斯/作 叶 倩 谢应喜/译
一路从阿林顿赶来,里库赛利都是愉快而自在的,可是现在他苦苦哀求着德里克:“贝宁顿先生,请你不要伤害我。”个子矮小的里库赛利,坐在车里视线还不及仪表板的高度,但他依旧喜欢开车。从阿林顿驶来的一路上,绝大部分时候都可以看见天空中撒过一片片轻盈而柔和的雪花,好几次,他甚至看见一道电光划过天空。雪花和闪电,这样的一天到底出什么问题啦?他是那么怀恋弗罗里达的雪,当车驶过基桥时,他这么想着。可现在,当他和德里克东跌西撞地从楼梯上连滚带爬摔到人行道上时,天空中依旧下着雨,雨点也还是那样轻盈,可是天空却静溢得润物细无声。“贝宁顿先生,你不能伤害我。”里库赛利来时是把车停放在德里克车的后面,德里克半推半拉把他扔进车里,并把车门“砰”地一声重重关上,扔给他一句话:“下次你要再来,休想活着回去。”
里库赛利离开后,德里克沿着街道的两旁,喊着左右的邻居出来向他挑战。“不要做缩头乌龟,”他声嘶力竭地沿街喊道。快要走到帕梅家时,格蕾斯夫人来到了拐角处,她和阿蔓德,还有尼尔,开始一直站在院子里,此刻朝德里克奔去。“屋里还有孩子们,已是冬天了,看在上帝的份上,做做好事吧,不要再吵了,德里克。”德里克依旧不顾一切地大喊大嚷着。沙龙打开了门,走到外面门廊处看个究竟,其他的邻居却都关着门,没有出来。“德里克,屋子里还有可爱的孩子们,”格蕾斯夫人哀求着,“他们不会知道外面发生的危险!你到底怎么想的?”家人本来倒完全可以让德里克平静下来,可还没来得及叫他过马路来,警察就已经到了。
二月底,在贝宁顿家搬走后不久,也就是德里克从华盛顿监狱出狱前两天,阿瑟·阿特威尔猝死于心脏病。阿瑟的妻子比阿特丽斯发现:尽管阿瑟生前自诩自己多么多么有钱,可实际上他根本就没有几个铜板,所以她不得不退出买贝宁顿房子的交易,搬进了位于M大街的卡拉里吉高楼。她住在一间带浴室的单间,这样打雷闪电的时候,她可以躲进浴室,不用害怕。比阿特丽斯的离开使每个邻居心里都不好受,因为她是个好邻居,品行比大多数邻居都好。其余的邻居都还在筹划着买下贝宁顿住的房子的事宜,但是好邻居们发现很难找到租借房子的理想中人。
三月的一个星期六晚上,沙龙·帕梅·斯塔格在佐治墩大学的校医院值了晚班。车子在修理店里已放两天了,现在只好乘车回家。这个时间搭乘公交车太晚,沙龙想:在威斯康星大街完全可以叫到一部出租车吧。想到这,她努力走出医院的场地,走上P大街。她还不是正式的护士,但已经在医院里兼职做助理护士,在休息日,她总是自愿去帮忙。快近第36大街时,她看见一群年轻人朝她走来,他们扯着嗓门在喊没人听得懂的歌。她早已习惯了这一伙伙的人——这些佐治墩大学的学生,他们中许多人都带着伪造的身份证,在威斯康星大街和M街沿路的酒吧里买饮料和酒喝。
沙龙结婚已经有九个月了。从舞会上遇见那个白人妇女以来,已过了三个多星期的时间。特伦斯·斯塔格在哈弗德大学医学院读书。他的外祖父和外祖母曾经都是律师,在一次交通事故中不幸丧身,肇事司机也是一名律师,那天开车喝了酒。外祖父母给他们惟一的外孙留下了一份丰厚的遗产,使特伦斯和妻子沙龙在华盛顿西北部可以过舒适的生活,而这个地方对像贝宁顿这样的人家来说,只能靠卖命工作以糊口度日。
沙龙朝第35大街走去,那伙年轻人走在路灯下,借着灯光,沙龙可以清楚地看见他们是三个人:两个白人和一个黑人。黑人学生离她约有六英尺左右的距离,只听见他对那两个白人学生说:“我敏锐的眼睛侦察到了今晚的一顿美味佳肴。”说着,三人摆开方阵,阻截了沙龙前行的道路。那黑人接着说:“我总是对护士和海绵擦身浴抱着幻想。”原来沙龙穿着护士服,这足以向这伙人泄露他们想知道的有关她身份的情况。他们朝她逼近而来,离她只有三英尺距离了,其中一个白人举起手臂,对准沙龙,另外两个人左右夹攻。恐惧之下,沙龙连车门在身后打开关上的声音都没有听见。
黑人学生双手触摸到了她的脸颊和乳房,另一白人紧随而上,同时两个年轻人把残留在口中早已发酸的啤酒味扑到她的脸上。沙龙躲闪开来,两个年轻人对视了一下,转而咯咯大笑。正当黑人学生再次朝沙龙的脸上喷吐出浓浓的啤酒味时,只感到有东西朝他的脸一侧猛击而来,他被狠狠地撞到车身上,之后便不省人事。“嘿!嘿!”一白人迅速把手从沙龙身上移开,冲着来者大声叫道,“你想对我们的红发人干什么?”来者猛地把沙龙拉到自己身后,她看到了一张久违的面孔。她弯下膝盖,努力想看清楚那是谁。那张面孔就像一个幽灵,因为她好多年没见过他了。“他们破坏了属于我们的良宵。”德里克对沙龙说。
另一个还没来得及对沙龙下手的白人学生此刻从身上取出一把折刀,刀刃足有三英寸多长。德里克迅速把手伸到自己的衣兜里,可还没来得及把手抽出,白人学生已经把刀桶进了他的左侧身体,刀尖刺进了他的皮夹克,衬衣,直插进心脏附近;德里克踉跄了一下,之后努力使自己站立了起来,沙龙看见这番样子,惊恐之下尖叫起来。说时迟,那时快,德里克猛地抽出折刀,朝对方刺去,只见刀刃穿透那白人学生的夹克,直插入他的手臂。那学生朝P大街跑去,直奔校园。“我本不想动刀,”德里克说,“可这个废物,这个白人非要我这么干不可。”
“我们不是玩真的,”第二个白人清醒过来时对德里克说,他把手臂抬得高高的,“你看——”
“噢,你们这些混帐的东西总是玩真格的,”德里克说着,把折刀对着那学生的脸颊,啪的一声松开弹簧,刀尖在脸颊上划开一道口子,刀口从鼻孔处开始,长度不到一英寸。白人吓得畏缩成一团,双手捂着脸。他的那个黑人朋友依然不省人事,手臂带伤的白人边跑边大声呼叫,说他们被黑鬼刺伤了。德里克把弹簧折刀收了起来,重新放回到口袋里,然后拉着沙龙,朝他停车的地方走去。
一会儿工夫,德里克开着车,带着沙龙,缓缓地沿着P大街驶去。他们穿过威斯康星州,来到了P街大桥的一块空地。他打开车灯,仔细地看了看身体的一侧。“该死!”他诅咒道,“真糟糕,不过不会是致命的吧。真该死!”
“让我帮帮你吧。”沙龙恳请说。
德里克从车一侧的反光镜里看了看两旁的车辆,继续沿着P大街缓缓前行。两辆巡逻车从他们身边飞弛而过,沙龙看见他正盯着后视镜注视所有的过程。“生死的大事,对黑人无足轻重,”德里克对着后视镜说。在杜邦环路,车子不知不觉地卷入了来往的车流中。“但是,他们,那些白人,都是君王,做了坏事,世人给他们承担。”德里克的车驶进了康涅狄格大街,再次汇入了车流中。“这件事发生在乔治墩,警方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可那些白人一个个喝得如醉烂泥,要他们来陈述发生的事情简直成问题。要知道,他们可不是闹着玩的,是酒醉得神志不清。”德里克说这些话时,似乎没有在意沙龙坐在身边。沙龙对他说:“德里克,你没有读大学,无法明白这些事。黑人应该把自己对事物评判的常识与标准留在意识的门槛之外。大学教育是引人误入歧途的产业。像这些白人,他们仅仅偶尔会打开这一扇意识的大门。”沙龙心里担心他会失血过多昏厥过去,好在借着车外几近漆黑的夜空,她无法看清楚血从他身体的右侧慢慢渗透到左侧。另有两辆警车呼啸着从他们身边驶过。“你看着吧,德里克,他们要把东南部的一辆警车调来,再把东北部的惟一一辆警车也调来,一起加入到乔治墩这里的几十辆车中。”德里克对着从后视镜摇摇晃晃反射过来的木雕小人说,“你就等着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