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6期

好邻居坏邻居

作者:〔美国〕爱德华·P·琼斯/作 叶 倩 谢应喜/译




  对发生在自己儿子身上的事,勒恩·斯塔格感到震惊与不安。如果这是一场同龄同身份的年轻人之间的斗殴,或许他不会有这样的震惊。毫无疑问,在勒恩·斯塔格看来,像德里克·贝宁顿这样的男人从来没有接受过公平竞争的教育。儿子特伦斯去了一趟医院后就回来了,一天半的时间都在神志恍惚中度过的,但好在没造成什么后遗症,不久就有望痊愈,街坊邻居都知道,特伦斯一定会成为本地的第一位医生。“这些马车夫,让他们见鬼去吧,”勒恩·斯塔格在庆祝儿子从医学院毕业的招待晚宴上饮完第二杯酒时这么说,“把这些事都写进移民册子里,让人们看看黑奴的后代干得了什么好事,让那些拼命干活的移民们都来瞧瞧吧。”
  那个星期六,警察来了。但是,因为他们不喜欢写记录,再加上也没有任何白人受伤,所以没有逮捕德里克。可是德里克的日子并没有因此而好过过:因为贝宁顿家住的房子的主人——从阿林顿来的白人——几周以来总在哀声怨叹。说起来,这主人一家曾经是住在这一地区最后的白人。以前的邻居在他们搬走后不断地劝诱他:“回到阿林顿来吧,在这里,黑人都回到他们自己的聚居地去了,你再也不会见到他们了。”白人房东和妻子有一个儿子,小男孩已进入了青春发育期,再过几年,就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大男人了——这可是第八大街不曾有过的。
  特伦斯从医院回来后,勒恩在思索着一件事:干脆买下贝宁顿一家从白人那里租借的房子。他坐在起居室里,抿着第一杯茶,妻子倚在一张简易的椅子扶手上,对面的长沙发椅上坐着邻居哈密尔顿·帕梅、阿瑟·阿特威尔、比尔·弗塞斯和妻子普里弗斯特。勒恩·斯塔格先开口说话了,他向大家陈述这附近一带是怎样变得每况愈下的。哈密尔顿因为自己家就要和斯塔格家结为亲家,也赞同勒恩的看法。他坐在那,没有抿茶,比尔·弗塞斯也没有。普里弗斯特在两周前无意中撞见丈夫比尔透过卧室窗看着阿蔓德·贝宁顿在前院整理玩具。普里弗斯特默默地看着丈夫足足有五分钟之久,才明白到底是什么吸引了他的视线。比尔手里端着一杯水,阿蔓德当时穿着那一身紧身的蓝色牛仔裤,时间还不到下午一点半。“多么美好的一天啊!”比尔对妻子说,思绪已经不知不觉漂向了那一方乐土,再也编织不出比那更美好的梦境了。“我对你的那些想法感到厌倦极了,”普里弗斯特回答说,“我对你,还有你的那些想法厌倦极了。”“亲爱的,”比尔说,“小声点。周围都是邻居,亲爱的。是邻居。”比尔这么说既是指贝宁顿家,还包括阿瑟·阿特威尔和其妻比阿特丽斯。普里弗斯特从比尔手中接过水杯,那动作轻柔得连杯中的冰块都没有碰到玻璃壁。
  勒恩·斯塔格因为痛心儿子,那天晚上口若悬河,陈词激昂。数年以后,他以同样的激情在邻居们举行的最后一次聚会上申辩:那楼里多少年来就没有住过像模像样的人了。他反问大家:“住在河对岸那个阿林顿的白人,关心过我们住在这里的人吗?”还在读高中时,凡是学校里有辩论赛之类的活动,勒恩·斯塔格就一直担任着所在辩论小队的队长。人人都说,他将来一定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律师,可是父亲不过是一个冬天卖煤炭、夏天卖冰棍的人,他也至多能发展到这一步了。倒是岳父岳母都是律师,他们的女儿嫁给了他。
  那次聚会时间不长,结束之前,第八大街的好邻居们决定大伙凑钱把房子买下来,出租给性情好、易相处的人。“来!我们干杯!”勒恩说着,起身向大家举杯。大约在那时,楼上一直守候在特伦斯身边的沙龙·帕梅下楼来了。药物的作用终于使特伦斯平静了许多,他进入了梦乡。“谢谢你,可爱的沙龙,谢谢,谢谢。”勒恩对着沙龙谢了又谢,将玻璃杯放在椅子旁的桌子上,手臂绕过沙龙的身体,拥她入怀。“我没有做什么,”沙龙说。
  邻居们走后,妻子也上床睡了,勒恩在儿子的床边坐了下来。多年来,他对这个屋子满心欢喜,可是现在,由于刚喝了些酒的原因,他想到自己将看不到儿孙们享用这屋子的情形,不由悲从中来。他热爱华盛顿;坐在床边,看着特伦斯睡着的样子,他害怕有一天他会离他而去。他听说,乔治王子镇那个地方不错,但是,那个地方毗邻马里兰郊区,居住在那里的人更是极端的好战,在他看来,那里绝不像华盛顿特区是一个安家立命之所;他还听说,那里的警察粗暴无理,都直接受训于南方条件最恶劣的地方,而他从小就生活在华盛顿,冬天帮父亲运煤块,夏天搬冰块,孩子们那时总称他们父子是“脏兮兮的黑煤球爸爸和脏兮兮的黑煤球儿子”。而那一带当时住的都是不同肤色、从事着不同职业的人,有女招待、擦鞋匠、看门的、厨子,还有开电梯的。从那时候起,尽管他不曾受理过任何一件法律案子,却品味了人生百态。如今,他拥有商业部秘书长的显赫名声,又有在华盛顿特区的学校部门身居高位的妻子,此外,儿子不久就要成为一名医生了。勒恩要让乔治王子镇的警官们知道他可不是非同一般的人物。
  一件大事给这些好邻居们解了围:住在波托马克河对岸的白人和妻子——也就是把房子租借给贝宁顿家的房东夫妇——这段时间都在考虑搬迁到弗罗里达州去住。勒恩·斯塔格、哈密尔顿·帕梅、阿瑟·阿特威尔和普里弗斯特·弗塞斯与白人在阿林顿一条叫罗伯特·E·李的高速公路上见面了,确切地说,他们是在这里一家号称斯登霍·杰克逊的饭店见面的。邻居们提出支付白人三万一千美元买下贝宁顿家住的房子。听到这个数字,白人吹了一声口哨。阿瑟·阿特威尔像平常一样保持沉默。他是半退休的,总是自认为拥有比实际上更多的钱。那个白人尼古拉斯·里库赛利吹了第二声口哨,这回吹得更响了,因为三万一千美元听上去还不错——事实上,对这房子到底值多少钱,白人心里根本就没谱。许久,他仔细端详着挂在靠桌子的墙壁上的一张荷兰风车简易复制图,心里却一个劲地想着,有了这三万一千美元,他可以在弗罗里达沙滩上过上多少个美好的日子啊!
  里库赛利对邻居们说,给他一周时间考虑,可是四天以后他就打电话给了勒恩·斯塔格,表示愿意达成这笔交易。由于白人从来没有和贝宁顿家有什么过节,所以当他不得不正式并亲口告诉格蕾斯夫人他们一家必须搬出去时,心里感到深深内疚。早春二月的一个星期六下午,里库赛利很晚才赶到贝宁顿家,当德里克告诉他母亲不在家时,里库赛利问是否要等上好一段时间。
  “如果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你告诉我好了。”德里克说。白人告诉他,他们必须在两个月之内搬走。听到这,一直站在客厅中间的德里克这时转过身来,看了看站在饭厅过道上的阿蔓德和尼尔,说:“你们能相信这蠢东西吗?”然后,他转过身来对着里库赛利,质问道:“为什么?难道我们没有按时付房租吗?难道我们没有吗?”
  “不,但是有新的主人想重新开始对外租借。”
  “新主人是谁?”德里克问道,“你告诉他们,我们是好房客,屋内的任何东西,我们都会保存完好。”
  白人说:“恐怕不行,新的主人们想换个方向走。”
  “见鬼去吧,这些人到底是谁?你说他们要走什么方向?”德里克说着,朝白人迈近了两大步。
  “怎么……怎么……”里库赛利语无伦次,他原以为那些邻居怎么说也会先通知贝宁顿一家的,“怎么,他们没告诉你们?就是你们的邻居呀。”白人这时感觉到有点不妙了,慌忙退缩到进门处。他纳闷,这一家人的母亲去哪里啦?她似乎总是特别敏感。
  “见鬼去吧,滚!”德里克说着,一把抓过白人的衣领。里库赛利慌慌张张把门打开,德里克猛地把他推了出去,嘴里喊道:“你这混蛋,杂种。”一直坐在长沙发椅上的戴墨镜女人开始哭泣,身边一左一右的两个孩子跟着女人,也开始哭泣。
  “德里克,不要管他。”阿蔓德说道,“让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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