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6期
好邻居坏邻居
作者:〔美国〕爱德华·P·琼斯/作 叶 倩 谢应喜/译
沙龙·帕梅从自家的卧室窗户里看见了这一幕。虽然没有和特伦斯有过语言的表白,但已经心照不宣的事实是:他们是一对恋人,将来在一起会有美好的生活。上周的一个晚上,他们俩开着特伦斯父亲的凯迪拉克轿车,沙龙看见尼尔从门廊处看着他们。她朝他挥手,他也挥挥手示意。和尼尔一起走回家的次数不及以前那么多了,但他们依旧彼此交换书看。当特伦斯把沙龙送到家门口时,德里克走了出来。
那个星期六的下午,特伦斯正准备出门,看见阿蔓德在德里克的福特车后盖旁手脚忙乱地干着活,德里克的车就停在特伦斯的父亲勒恩·斯塔格停放凯迪拉克轿车的地方。早在特伦斯还没有明白生活为他筹备的好东西时,父亲的这辆凯迪拉克轿车就一直停放在这里。事实上,勒恩·斯塔格算是那一小块公共地产的主人了。在全家人还没起床时,勒恩就开着这辆新的凯迪拉克轿车,嘴里轻轻地哼着小曲,出门办事,而车顶多跑不过三千英里。
“喂,你,”特伦斯跑下楼梯,冲到人行道上,对着在车后盖磨蹭着的阿蔓德大声嚷道。此时的阿蔓德正弯着腰干活,气愤难忍的特伦斯完全没有注意到对方弓着的后背。在哈弗德医学院读书时,特伦斯在解剖学和皮肤病学的学习上胜人一筹,但基因学和神经病学几乎要毁了他的未来。阿蔓德直起身子,手里拿着跨接线,上下打量着特伦斯。“喂,你知道吗?你把车停在我父亲的车位了,”特伦斯冲着阿蔓德喊道。阿蔓德把跨接线重新扔回到车后盖里,从衣服后面的口袋里抽出一张纸巾,想擦拭掉手中的油污,特伦斯见状,指了指德里克的车,重申了一遍:“喂,你知不知道,你的车停在我父亲的车位了。”在哈弗德学习了一个月,特伦斯已经不再把勒恩称作“我的爹爹”了。
“喂?买干草去喂马吧,不是喂人的,”
英文中的“hey”有“干草”之意,也有引起对方注意的含义。阿蔓德这里是一语双关,既接着特伦斯的无礼招呼作出回应,又向特伦斯表明,听者和说者是同样的身份。
阿蔓德回应道,“廉价的干草可以在赫克特店买到。”阿蔓德的话简直像是出自一个不懂事的孩子,特伦斯听了,愈加愤怒。阿蔓德一刻不停地接着理论道:“小子,这是个自由的国家,我们想把车停哪就停哪,这是我们的权利。”说着,她从牛仔衣后面的口袋里又抽出一张一角已露在外的纸巾。黝黑的肌肤透出她的美丽。倘若换在另一星球上,特伦斯肯定会对她赞赏有加。“况且,”阿蔓德转过身来,指着街对面说,“不知什么人占用了我兄弟的车位。”其实,那个星期六,住在1408号的弗塞斯家有亲朋好友从镇外来,他们来时开的全安汽车就停放在德里克的福特车本该停放的地方,而现在,全安车停在此,地上淤积着永远从德里克的车上泄漏下来的汽油。“我们要搬东西,把车停在那头的角落不方便,说不定,你老爹回来之前,那辆全安车会开走的。”阿蔓德继续说道。
“我可不管它走不走,”特伦斯说,“你必须把你那破玩意开到别处去。”
格蕾斯一直在努力告诫阿蔓德要心平气和,适度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日子一天天过去,阿蔓德总是改不了急躁的毛病。此刻,她对着特伦斯大声吼道:“我数三下。一,滚开,我决不会挪动一英寸。二,滚开,我这辆车可不是什么玩意,虽然旧了些,可还是老牌车。三,滚开,别再让我撞见。这是一个讲自由的国家,小子,你又不是什么看管车辆的该死警官。”说着,阿蔓德双手把车后盖往下使劲一按,只听“砰”一声巨响,车盖给死死地盖住了。
“我完全可以想象得出,你这样的废物也决不会是什么好东西。”特伦斯气急败坏地说。
阿蔓德用纸巾在特伦斯眼前晃了晃,特伦斯本能地躲闪了开来。“就算我是那样,那你,你就是这一带最大的废物。”阿蔓德嚷道。换在另一种情形下——比如说,阿蔓德看见特伦斯穿过马路,来到她家门口,并邀请她去第七大道的百老汇看场电影,之后吃个汉堡、喝杯苏打水什么的,准会喜欢上他的,而绝不会有今天这样的事发生。阿蔓德见过特伦斯的母亲好几回了——那位穿着入时的海伦·斯塔格,并且在这位夫人走出家门,在第八大街左顾右盼的时候,阿蔓德仔细地观察过她,她感到,夫人脸上的表情似乎在期盼着全世界的人告诉她,世人拥有她真是莫大的荣幸。阿蔓德爱自己的母亲甚过爱任何人,尽管自己的母亲邋遢、不时髦,缺乏魅力与雅致,但她明白格蕾斯做不了海伦·斯塔格。“如果我是废物,你也好不了多少。”
“真是典型的废物一个,”这是特伦斯的话,“名副其实的、令人唾弃的典型废物。”
德里克这时从马路对面走来,手里拿着钥匙,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德里克,这家伙要我们把车开走,说这是他老爹的车位。”
“这里可不分什么你的车位,他的车位,”德里克说着,把钥匙在身边弄得叮当作响,“车位可不是什么私有财产哟。这是一个论自由的国家,我的邻居先生。”
“我不是你的邻居。”
“哦,哦,是那样的,嘿?”德里克说着,转了两下身,抬起手臂,作佯装投降状,“你原来是那样的一个人,嘿?好了,算了吧。”阿蔓德一直站在马路边,德里克的车子后面,德里克走上人行道。“算了吧,大腕。咱会走的,咱可不想惹出什么麻烦。没人想惹麻烦。”说着,德里克后退到马路边的沟渠旁。“不过,我要说的是,我们和你老爹,还有那辆凯迪拉克牌车也一样,有权把车停放在这里。”他看了一看阿蔓德,问,“你干完了吗?”
“是的,感到有些凉了。”
“好吧,咱们走。”德里克二人在等着前面两辆车开上第八大街的车以后,把车开过去。
可特伦斯见他们一动不动,嚷道:“我叫你们把那废物给我移开。”一边说一边用指节骨使劲地敲打车后盖。“像你们这样的人应该学着竖起耳朵听话,知道吗?”说着,特伦斯朝车子狠狠地啐上了一口唾沫。
德里克转过头来,阿蔓德见状,忙说:“别理会那畜生,德里克,他压根不值得我们答理。”
格蕾斯·贝宁顿走出屋子,大声喊着德里克进屋来。尼尔站在她身旁,牵着一个七八岁小女孩的手。“把那口痰擦掉,”德里克对着特伦斯大声嚷道,那一团粘乎乎的粘在车身黑漆上的唾沫,车子一动就朝挡泥板滴下。车虽然不常用,但德里克总爱保持车身的干净。
德里克从一一直数到十,特伦斯说道:“叫你那邋遢的母亲把它擦掉吧。”
“就你,就你这可怜虫,”德里克平静地说,“应该知道法律绝不允许你说出这样的话。你这个人,哦,你这人,哦,你……”
其实,只要朝特伦斯的下巴颏上稍稍挥上那么一拳,就足以把他揍扁在地上,叫他爬不起身来。特伦斯眼看着拳头朝他这个方向挥来,可是,因为这辈子也没出手过几次,好一阵子他才反应到这一拳竟然是冲向他来的。格蕾斯和阿蔓德尖声厉叫起来。居民们也顾不上胃里的早餐还没有消化干净就迫不及待地出来看热闹,有住在1401号的布莱恩特一家、住1404号的普里弗斯特一家,还有弗塞斯一家,甚至连他们的宾客(就是开着全安车来的那些客人)也都挤出门来看究竟。沙龙·帕梅从卧室的窗户看到了这一切,愈看心愈发疼痛。她没有听见三人争吵的全部,可是,因为心里爱着特伦斯,因此看到他努力从地上爬起想正面迎接德里克的挑战,敬佩之情不禁油然而生。等她下楼来,走出了门,来到人行道上,阿蔓德和格蕾斯正在照料特伦斯。数秒钟后,特伦斯醒来了,看见围在自己身边的女人们,恳请她们,不要让他再见到那个杂种了。德里克已经穿过马路回家来了,坐在无腿的长沙发椅上,看着围在特伦斯身边的人,他点燃了一根雪茄抽着,静候着警察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