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2期

眼线

作者:邵广佑




  老毛子搜查队走了,楼里安静下来,多伦太知道今晚是两瓶“格瓦斯”救了他。夜已深沉,城门四闭,多伦太无事可干,便拿过湿毛巾擦一把脸准备睡觉。
  他展开毛巾,却见里面有一张折了两叠的黄油纸,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一行小字:俄军新增一个步兵排,携有一挺轻机枪。
  是应该交递的情报!
  
  2、密谋
  
  铁岭城东五十里群山起伏,是长白山哈尔巴岭的余脉。那里山山相连不见穷尽,树大林森遮天蔽日,其中有一座骚鞑子山,十三个山头连绵相接,山中隐藏着一支民众武装——龙威军。
  多伦太乃是龙威军的七爷,独居一座山头。因为他长得高大英俊,又识文断字,人也机灵,所以凡有出山到铁岭城接收情报的任务都由他来完成。
  把写有情报的黄油纸秘密交给龙威军的总统后,多伦太回到自己的山洞,坐在炕上卷起了纸烟。还没有卷完,一阵刺鼻的香风扑了进来,跟着,飘进来一个窈窕的身影。多伦太知道是龙威军总统的掌上明珠索银花,没有抬头。按照山规,男人不许留分头,女人不得施胭脂,索银花却暗中违抗。
  “多哥,给小女子带回来什么好东西了?”
  “自己拿,皮包里呢。”
  索银花飘过去打开地桌上的皮包就翻,拿出来一瓶“格瓦斯”、一盒留兰香胭粉、一块老毛子女人常用的方头巾。都是稀罕物。
  “多哥,我得怎么谢你?让你亲一下,怎么样?”
  多伦太没有回答,呆呆坐着。
  “多哥,你可别后悔,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依然没有听到回答,索银花忽闪着大眼睛,看着盘坐在炕上的英俊七爷,心里流过一道酸浆。她是骚鞑子山最美的姑娘,芳龄十八,枪法也好,很受总统的疼爱,追她的人能拉一大马车。但是七爷多伦太居然不在意中。
  索银花把东西包好,磨磨蹭蹭地传达了龙威军总统要七爷即刻到议事厅去的命令。索银花是总统的传令专员。
  议事厅离这里好远,得穿过一片浓密的大林子。山林静悄悄,偶尔有一两声野兽的嚎叫。索银花不时往多伦太身上靠,多伦太躲闪着一次次把她推开,两个人就这么歪歪扭扭地走着,直到接近了议事厅才彻底分开。
  总统近来特别倚重七爷,像出兵袭击老毛子兵营这样的大事,他要单独听听七爷的看法。
  “老七,有件事你得帮我拿个主意。”
  “二爷才是军师。”
  “你见多识广,胜过军师。”总统说,“日本人说过,亚洲人要团结起来打败欧洲人,我觉得这话挺对。俄国老毛子太可恶了,不把咱中国人当人看,昨天在花红沟又无缘无故杀了四个人。咱们非得把他们打回西伯利亚不可!日本人够朋友,给咱们送了不少枪支弹药,龙威军八百人马,有八十支德国造的毛瑟枪。”说到这里,他往前探了探身子,放低了声音,“我打算,今天晚上十二点去偷袭老毛子的兵营,把那挺轻机枪抢来。”
  轻机枪刚刚问世,是了不得的重武器。
  多伦太看一下怀表,九点钟,调集人马部署任务的时间绰绰有余。
  “总统的意思我明白。龙威军一不能辜负日本人三番五次送军火的好意,二要打一场大仗振振名声。”
  “没错,就是这么回事。老七,你说行不?”
  “行是行,可总统要留个心眼儿。”多伦太也往前探了探身子,低声说道,“小日本和老毛子没啥两样,也想独霸关东啊。我觉得,他们给咱们送枪火,是黄鼠狼给鸡拜年,要拿龙威军当枪筒子使唤。”
  “我看你有点儿厌恶日本人。不过,留个心眼儿没坏处。老七,别人只看到了近前的山头林子,你看到了天边的大海。”总统摸了一下脑门,果断地说,“老七,依你的谏言,这次偷袭老毛子兵营,我最多派出六十支毛瑟枪。唉,可惜三爷不在骚鞑子山。”
  “我来到骚鞑子山两年多了,总也没看见三爷。”
  “老七,在骚鞑子山,打探三爷消息者有砍头之罪!”
  多伦太不作声了,他知道这条山规。但是他很奇怪——为啥?
  
  3、奸细
  
  偷袭老毛子铁路工区护路部队兵营的战斗是在午夜打响的,枪声响成一片,火光直冲夜空,爆炸掀起的浓烟遮住了夜空的明月。因为老毛子的这座兵营设在城外,所以城内的人只能站在大街上张望,他们边看边叫喊:打得好,替中国人解了恨!
  据说,战斗打响的时候,老毛子护路部队的哥萨克上校十分不快,埋怨龙威军竟然打扰他们甜美的睡梦。跨过黑龙江以来,老毛子还没有遭遇这么难堪的战斗。次日老毛子就成立了“铁岭俄国临时管理局”,维持参差十万人家的铁岭治安。
  作战的队伍由二爷统领,龙威军出动了一百五十人的精锐马队,配备六十支崭新的毛瑟枪,打死老毛子十二人,自己死伤六十七人,损失战马六十二匹、毛瑟枪四十九支。最不幸的是,担任军师的二爷在这次战斗中被打断了左腿,尽管有许多弟兄拼死营救,他还是成了老毛子的俘虏。
  轻机枪没有抢来,算起来,老毛子只是伤及一根手指,而龙威军却是掉了一条胳膊。但总统向日本人致谢和振振名声的目的还是达到了。
  马队返回骚鞑子山的时候,总统没有出面迎接,而是委派四爷置酒祝贺。此时,总统正在秘密召见多伦太。
  “老七,要不是你劝我留个心眼儿,那八十支毛瑟枪可就剩不下多少了。一将难求,从今天起,我委任你为龙威军的帮统,兼任军师!”
  帮统在骚鞑子山坐第二把交椅,人称二爷。
  多伦太没有笑容,也没有谢意。站在旁边的索银花着急了,连连催促道:“多哥,你快答应啊!”总统笑着说:“多伦太,索银花背后没少举荐你。”
  多伦太摇着头说:“我还是当我的老七吧。二爷说不定哪天就能从老毛子的牢狱回来,他是咱们龙威军的功臣,谁也不能坐了他的位子。”
  总统深感为难,觉得龙威军固然要讲义气,但又不能一日没有军师。二爷作决策,主要靠占卜。而多伦太则不然,他念过书,是凭见识凭策略来决定进退。这次若是依照二爷的意思把八十支毛瑟枪全都派上去,龙威军可就要元气大伤了。幸亏听了多伦太的话,保住了龙威军的骨架。
  “多伦太,你不当帮统我就没有军师,龙威军光在骚鞑子山打兔子呀?”
  “等二爷回来再说吧。”
  “等什么等?”索银花说,“别等了,不就是官阶座次嘛,这好办。咱们就不兴跟老毛子学学,把官名都改过来?二爷是副司令捎带参谋长,多伦太当副参谋长;二爷不在的时候,自然就该轮到多伦太说话,座次的乱扣子不就解了?多大个事儿,活人还能叫尿憋死!”
  总统先摆了手,说道:“小孩子胡闹,连袁大帅的新军都不这么叫,咱们龙威军哪能这么叫。多伦太说要等,那就等吧,营救二爷的事情,我派老五去办。”
  索银花很不高兴,嘟囔着:“多哥,你今天是怎么了,总是拉着脸子?”
  总统也说:“是啊,多伦太,从打进屋我就没见你有个笑容。胜败乃兵家常事,更何况龙威军昨晚也不能说是败了,只是没胜而已。”
  “我觉得,双方的伤亡太悬殊了!”多伦太神情严肃,“好像老毛子事先已经知道我们要去偷袭,作了防备。”
  “你是说,骚鞑子山出了奸细,有人出卖了我们?”
  “没错,这仗打得糊涂。”
  索银花听了大为惊讶,但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没有插言。
  多伦太说:“二爷统领的是精锐马队,出手快,枪法好,刀法好,怎会伤亡这么惨重?我问过回来的弟兄,都说是中了埋伏——马队冲进大门的时候,老毛子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怎么也该有个站岗的开枪报警啊!等到咱们的大队人马进了院子,老毛子突然开了火,而且火力密集,打得咱们喘不过气来。人家烧好了开水,等着咱们往锅里跳,这哪是偷袭呀,上门送死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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