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2期
眼线
作者:邵广佑
总统决定亲自带领人马下山,为莽古报仇。四爷五爷拦住了马头,总统勃然大怒,拔出左轮手枪,指着拦路的两个人大吼起来。
多伦太记住了梁妈妈的话,不能让“义气”二字搅垮了龙威军,就在索银花的后腰上使劲拍了一下。姑娘聪明,立刻冲到前面,张开手臂护住四爷五爷的身体。
“爸,枪上有六发子弹,你要是能把我打倒你就下山!”
总统扔掉枪,双手蒙面,号啕大哭。
骚鞑子山平静下来,四爷五爷朝索银花鞠了一躬,感谢她及时拦住了总统。
总统满心的怒火发泄不出来,弄来一坛子老酒整日在喝。
两天之后,有消息传来,日本人答应送给骚鞑子山的三十支毛瑟枪和三百发子弹将要运抵铁岭,龙威军须派人去取。总统瞪着被老酒烧得通红的眼睛说:“老七,赶紧带人去取,回头好打老毛子!咱们又添了枪火,兵强马壮了。”
多伦太依然拎着装有外国香水的皮包,依然去相见欢见梁妈妈,依然是在那个房间会面。
梁妈妈很惊奇:“这么快,三十支毛瑟枪和三百发子弹说到就到了?我怎么不知道?”
多伦太说:“总统得到的消息,他总共安插了多少眼线别人哪知道。日本人枪火送得快,兴许要趁热打铁,急于鼓动龙威军跟老毛子再打一仗吧。”
梁妈妈紧蹙眉头,想了想说:“原口纯孝逃亡了,日本方面负责此事的肯定是个新人,咱们谁都没有见过。多哥,你可千万小心。”
多伦太应了一声,感到周身滚过一股热流。
这时候已经是八月下旬了,北风阵阵,寒气袭人。梁妈妈拿出一件驼色的毛背心递给多伦太,要他穿在身上防寒。多伦太拉住梁妈妈的手,看着那双新月似的眼睛,却是什么也没有说。他没法说出心里的话,觉得身边还有个火辣辣的索银花在盯着自己,在搅和自己。
接收枪火的地点定在城东八里许蒿草没膝树大林森的黄金沟,出铁岭城东的迎旭门,有一条荒僻的狼道通向那里。金矿早已经开采干净,废弃的矿井洞口像张大了的老虎嘴,静静地等待着食物。这一带经常有恶狼伤人的事情发生,不要说是晨昏,就是大白天的也绝少有人来。
黄昏时分,四个人悄悄地接近废矿的洞口,在一堆长满了荒草的矿渣后伏下身子。为首的人四下看看,打了一声呼哨,对面一堆矿渣后面立即回了一声。为首的那个人站起身子,用日语向对方发问:“兄弟,看见山羊了吗,我丢了一只羊。”
对面有人用日语回答说:“这里有三只羊,不知道哪只是你的。”
暗语全对,这边的人走过去,对面站起来一个人,个子不高,但很剽悍。
“你是七爷多伦太君?”
“是的,多伦太。”
“过来看看你的山羊吧。”
多伦太跟着他进了矿井洞口。走了十来步,多伦太觉得身后有点儿动静,刚要转过头去,猛然间一条黑布口袋套在了他的头上,接着有人把他按倒在地捆绑个结实。
“七爷,你这个小诸葛今天也要失街亭了。”
一个女人说了话,声音里带着得意和嘲讽。
“牡丹,我小看了你。”
牡丹哈哈一笑:“干吗要小看我,就因为我是个女的?今天晚上姑奶奶一出马就得到了日本人的三十支毛瑟枪,又拿住了骚鞑子山的七爷,一箭双雕,这个给老毛子的进献礼够重的了!那个莽古粗俗得很,我忍受了一年多……多伦太,我挺喜欢你的,可以教你个不死的秘诀,那就是投降。多伦太,跟我一起给老毛子当谍报员吧,怎么也比你在骚鞑子山当草寇强。啊,怎么样?”
洞外一阵骚乱。
“多伦太,你带来的三个人全被拿下了,没有人能够救你了。要是答应我,还不算晚。”
多伦太知道中了牡丹的诡计,要挣扎着站起身子骂她几句,却觉得有一只手隔着黑布口袋抚摩他的脸,在他耳边说了一句温柔得不能再温柔的话:“多伦太,归顺老毛子吧,咱俩一起干,我什么都答应你。”
多伦太没有理她,虽然有黑布罩子挡着,他还是吐了一口唾沫。牡丹也不恼怒,十分得意地说:“多伦太,现在你还是骚鞑子山的七爷,还端个架子,过一会儿就是老毛子的囚犯了,狗都不如了。老毛子挺会作践人的,等你挨了老毛子的马鞭子再找我,也行。”
没有回答的声音。有人点燃了松树明子,在光亮的照耀下, 牡丹看见多伦太撕坏了的衣襟下露出了驼色的毛坎肩,就酸酸地说:“七爷里面穿着金贵的毛坎肩呢,好绅士啊! 骚鞑子山男人好色,女人骚性,可哪个姑娘也没有这样的手艺呀?”
多伦太又吐了一口唾沫。
牡丹的人将多伦太连推带搡地带出了矿井废洞。多伦太头上戴着黑布口袋,什么也看不见,只好凭着记忆躲避脚下的木头石块。牡丹在他身后称赞道:“到底是七爷,不一般!”
没走多远,就听牡丹叫了一声:“怎么回事,他们干吗挡道?咦,不像自己人,别往前走了!”
对面一伙人中,为首的带着怒气一声叫喊:“站住!”
牡丹跑到前面去,问道:“你是谁?”见对面那伙人个个是端着手枪的姿势,急忙回话,“压下腕(枪口朝下)。”
“搂着火(打开了保险)。”
这是骚鞑子山的黑话。
对面的人包围过来,逼成个扇形,没人能跑得了。牡丹光以为多伦太会中她的计,没想到半路上又冒出来这么一出,自己反中了人家的计。唉,骚鞑子山高人太多了。她想,进网的鱼还要蹿几蹿呢,天这么黑,凭自己的身手,翻把也不是难事。
“摘罩子(放人)。”对方的口气很强硬。
“撒不得(不放)。”牡丹也很强硬,并趁天色黑暗拔出手枪……
对面的首领一抬手,叭的一声枪响,打中了站在多伦太旁边的一个小个子的右耳,那人立刻扔掉手枪去捂右耳。牡丹一惊,威胁说:“你们就这几个人,救不了七爷!”对面又是一枪,那小个子捂着左耳,“妈呀”一声跪到地上不敢再动。牡丹知道对手的厉害,告诉她的人:“得了,都交枪吧。”那些人像扔掉火炭似的急忙扔掉手枪,跪在地上捂着耳朵不敢乱动。
“牡丹,你这十个人可抵不上我这十个人,对吧?”
多伦太听出来了,救他的是梁妈妈。奇怪,梁妈妈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怎么会来到这里?
“你也是个女人,饶我牡丹一命吧!”
“饶不饶你的命,莽古说了算。”
“莽古早就死了。”
“他的拜把子大哥还在。”
牡丹绝望了,像堆没骨头的死肉,一下子瘫在地上。梁妈妈的人把牡丹和她带来的人都一一捆绑起来。有人搜查了矿井废洞,没有看到那三十支毛瑟枪和三百发子弹。这就证实了梁妈妈的判断——日本人知道原口纯孝已经逃亡,必定要对南满洲的谍报组织进行大的变动,绝不会这么快就给骚鞑子山送来枪火。牡丹在矿井洞里说她得到了日本人的三十支毛瑟枪,其实是瞎吹。
梁妈妈走过去摘掉多伦太头上的黑罩子,割开他手上的绳索,拉着他的手,给他揉手腕子和肩膀。多伦太抬头看着近在眼前的梁妈妈,看见了一双新月般的里面汪着深情秋水的眼睛……
8、猜忌
多伦太得连夜将牡丹押往骚鞑子山,听候总统的发落。牡丹带来的那几个人都是临时招募的,多伦太命人将他们捆绑好扔在废矿洞里,要是命大不被野狼吃掉的话,次日中午前后会有采榛子的人经过那里,可以解救他们。
多伦太和梁妈妈没有时间多说,只能会心地一笑,分手作别。
骚鞑子山上壁垒森严,议事厅简直就像阎罗殿,总统的脸上挂满了冰霜,几位爷个个眼睛冒火,护卫们一副饿虎饿狼的样子。牡丹被绑着双手押解着登上台阶的时候,一看这等架势,就知道自己肯定会被处以极刑——活扒皮,点天灯。
总统看见牡丹被五花大绑地押解上来,心里快慰许多,同时也赞叹七爷的手段,下决心升他做二爷,当军师,好辅佐自己统帅龙威军成就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