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2期
眼线
作者:邵广佑
总统瞪着牛眼睛,只咽唾沫,什么话也没说出来。经多伦太这么一说,才知道昨天晚上的偷袭是彻底失败了。在骚鞑子山,只有总统、索银花、二爷、多伦太四个人预先知道这个行动,其余的人都是临出发才晓得,难道说老毛子长了顺风耳?总统阴沉着脸,拍着脑袋自言自语:“有奸细?有奸细?”
凌晨三点,初秋的山风颇有寒意,但茂密的林子里还很温暖。
一道山泉在林子里悄无声息地流着,多伦太与山泉并肩走着,不时地躲开拦路的树木与裸露的岩石。在骚鞑子山,多伦太每天都要起早钻一趟林子,练练枪法,他有支奥地利造的曼利夏左轮手枪。回到自己的山头,天也就是刚刚亮,早饭还没开呢。
但他是头一次走这条路,是跨过一道断崖之后无意中拐过来的。脚下是散发酸腐气味的腐叶,踩上去暄乎乎的,一点儿声响都没有,让他无法走快。他也不急,今天只是想要探探,从议事厅附近下山,究竟有多少条路,哪条是最近的路。
忽然他听到身后有草叶碰撞的声音,绝不是狼熊虎豹这些牲口的脚步声,便立刻停下来,闪到一棵大树背后。片刻工夫,一个头包青布巾一身青衣的黑影奔了过去,几片枯叶跟着翻飞,像一阵风刮过。
“好功夫!”
多伦太心里赞叹着,尾随而去。这时候天才刚刚有了一点儿曙色,而林子里仍然黑黢黢的,显然,那人对这里的环境相当熟悉,才能在黑暗中避开山石树杈走得飞快。骚鞑子山有八百弟兄,多伦太只知道自己和传令专员索银花有这个本事,那么,此人是谁呢?
林木渐渐疏朗,光亮渐渐明显,这是到了林子边缘的迹象。那个黑衣人脚步略带慌张,哈着腰加快了步伐,好像已经发现了身后有人跟踪。
多伦太断定这是一条最近的下山路,为了证实这个推断,他掏出怀表瞥了一眼——跟着黑影走了五十七分钟,比走别的山路快了二十多分钟。要是有人顺着这条路线把偷袭老毛子兵营的机密从议事厅传递出去的话,最多用六十分钟的时间就可以。多伦太猜想,当二爷莽古集合马队的时候,奸细已经出发了。莽古的马队须绕弯行走,奸细必然也有换马之处,所以奸细肯定要比莽古走得快。除掉隐蔽联络等等时间,奸细至少可以提前十分钟到达老毛子那里。老毛子用十分钟的时间提前布防,不充足也不算仓促,二爷哪能打胜这场偷袭战?
黑衣人已经走出了山林,向山脚走去。山脚有个小村子,名叫刺玫伙洛,住着十多户人家。天色微明,多伦太隐蔽在一块山石后面,并没有看见黑衣人进了谁家。一个木板院墙上爬满了紫红色牵牛花的院子里,传来狗和马的叫声。
偷袭失败以后龙威军没有大的行动,自然没有重要的情报可传,而此人脚步慌张,是要干什么去呢?
多伦太拍了一下脑门,大事不好!要是有人带领老毛子顺着这条小路上了骚鞑子山,那龙威军可就要被人家偷袭了。他急忙往回赶,要把见到的情况告诉总统。
当他走到一棵高大的橡树旁时,忽然觉得脚下一沉,知道不好,可是两脚已被绳索套紧,随后他就被一根绳索大头朝下吊到了半空。
不对呀,来的时候他曾经在这棵大橡树下站过,没见有机关啊!多伦太拔出匕首,躬起身子去割绳自救,却不料,一根树条抽在那把匕首上,将匕首打飞了。
“多哥果然好身手!就是眼力差了点儿,没有看到吊索扣子!”
“索银花,你暗算我?”
索银花并不理会,扑上来三下两下就把大头朝下的多伦太上衣扒光,然后将他的双手捆个猪蹄子扣放到地上,再把他的腰带解开,把裤子一直褪到脚脖子。这样一来,赤条条的多伦太仰面朝天躺在地上,没咒可念。
“多哥,你这点儿啰唆全都摆在明处了,还跟我牛不?”
“索银花,有你这么胡闹的吗?快给我穿上!”
索银花笑眯眯地蹲在满脸通红的多伦太身旁,伸出柔嫩的手指在他身上来回地摩挲着,她要把这块凉石头揉成如意面团。多伦太火冒三丈,无奈手脚不得施展,人也被这个粗野的姑娘弄得痒痒的,上下燥热,恨不得使劲狂叫几声才好。
索银花开始脱衣服,边脱边说:“我就不信这个劲儿,你也不是太监,趴到身上的大姑娘你不要?我要给你当媳妇!喜欢也得要,不喜欢也得要,现在就是你媳妇了!”她好像早有准备,里边的小衣花裤都没有穿,几下就脱光了身子。多伦太焦急地喊道:“索银花,你不知羞耻我还要脸呢,一会儿就有人来!”
“多哥,你放心吧,我带了四个女兵给咱们站岗放哨呢。”
“行了,索银花!别闹了,我看见了奸细!”
“啊?”索银花愣了,问道,“真的?”
多伦太吐了口唾沫,把嘴里的草叶儿吐出去,厌烦地说道:“没空跟你啰唆!快把我放开,好去见总统!”
“那,咱俩今天怎么算?”
“你说怎么算?耽误了锄奸,你是砍头的罪!”
索银花慌了,赶紧用小刀把多伦太手上脚上的绳索挑开。这女子一边忙着穿衣服,嘴巴也不消停。
多伦太怒火上升,暗下决心,今后尽量远离这个女人。
“多哥,你别恨我,我……”
“索银花,你竟然跟踪我!”多伦太只恼自己一心跟踪黑衣人,竟没防着身后的索银花。
4、折将
老毛子在繁华的洋楼大道强行征用了一家商号,成立了“铁岭俄国临时管理局”,负责城内的治安以及物资的筹集。商号是英式建筑,前有三层洋楼门市,后有三层带延伸阳台的洋楼住宅。老毛子以前楼为办公室,后楼为宿舍,把地下室改成了关押特殊囚犯的大牢。
二爷莽古被推进地下室一间黑暗潮湿的小屋。这里原来是商号的库房,铁皮房门相当沉重,开关门时,门轴发出尖厉刺耳的叫声。莽古许久才适应屋子里的黑暗。屋里靠墙的地方铺着一堆稻草,应该是床铺。离门不远的地方有一个黑陶尿桶,满屋子的臊臭气味都来自那里。
莽古捂着伤腿坐在稻草上,唱起了二人转。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大皮靴叩击水泥地面的声响。脚步声在小屋门前停了下来,铁门打开,三个身穿粗呢子大衣的老毛子士兵走了进来,摇晃着马灯向里探看。一个士兵大声呵斥着,使劲踢他,意思是让他站起来。莽古明白,老毛子要提审他了。
莽古被带到二楼一个宽大的房间里,靠近玻璃窗的大办公桌后坐着“铁岭俄国临时管理局”的行政长官古斯拉夫上校,他在品尝咖啡。坐在旁边的年轻人是管理局一等秘书彼得洛维奇上尉,他手中拿着一支笔,看样子要做记录。
屋子中间有把椅子,莽古单腿跳着走过去坐好,审问便开始了。彼得洛维奇按照常规问了莽古姓名、年龄和军衔,当然他用的是中国话。
莽古没有好话:“要杀就杀,要剐就剐,少扯没用的。”
彼得洛维奇上尉没有生气,大声地说:“听着,莽古先生!据我们的掌握,你是满洲镶黄旗人,姓那拉,籍贯叶赫。你今年二十七岁,有三个孩子,除了妻子之外,还有一个情人。但那个女人嫌你个子矮,嫌你粗俗。至于军衔,虽然龙威军没有军衔,但是你管带二百多个士兵,可以认定你为少校。”
莽古大吃一惊,老毛子咋什么都知道?
接着进入正题,老毛子问他龙威军在骚鞑子山的分布情况,问他这次夜袭护路部队兵营的目的。莽古只说了声“要命有一条”,就一言不发了。
秘书上尉又问:“莽古少校,你是龙威军的参谋长,我们可以讨论一下作战的事情。我们弄不懂,俄国与日本是敌对关系,你们的政府已经表达了中立倾向,你们为什么要接受日本人的武器来打我们俄国人?”
莽古说:“你们老毛子净欺负我们中国人,所以龙威军就打你们。”
上尉看了行政长官一眼,又说:“不错,有些俄国人很过分,上帝不会宽恕他们。也许我们不会在铁岭呆得太久,现在,俄国国内也很麻烦,到处都是动荡,我和古斯拉夫上校盼望这里的事情能够早一点儿结束,好回国跟妻子孩子团聚,所以也不想跟你为难。我们可以给你提供药品和食物,却不能释放你,因为你是这次袭击兵营案的制造者,是俄国远东军总司令部指定索要的犯人,把你放走了,我们要被送上军事法庭。再说,俄国军队里也有人在监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