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2期
眼线
作者:邵广佑
多伦太弄不懂,日本人既扶持龙威军,又出卖龙威军,这是为什么?
“很简单,要是偷袭俄军兵营的行动真的获胜,那龙威军就可以抢到很多军用物资,甚至可以得到轻机枪。日本人担心龙威军强大起来就不再需要扶持了,会脱离日本人的控制,到头来不是两手空空嘛!日本人既要看到俄军受到打击,又要看到龙威军遭受损失。”
多伦太愤愤骂了一句。
梁妈妈说:“二爷现在被关在铁岭俄国临时管理局地下室里的囚牢里,想要营救很困难。原口纯孝被俄国人逮捕后,用日军的秘密换了一条命,跑到南洋去了。牡丹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也知道原口纯孝逃亡南洋的事,便死心塌地投靠俄国人,不会再回骚鞑子山了。”
多伦太叹息了一声:“这么说,抓不到这个祸害了。”
那天凌晨,多伦太发现的黑衣人,就是牡丹。若是立刻报告总统动用山下秘密哨站的人马帮助围捕的话,肯定能抓到她,没想到途中遇到索银花的纠缠坐失良机。当多伦太带人包围了山林边缘的刺玫伙洛村时,牡丹已经跑得不见踪影了。那个板障子上爬满了紫红色牵牛花的院子,是牡丹来到骚鞑子山以后一对夫妻搭建的,专为牡丹作接应。山脚下多了一户来路不明的人家,山上龙威军的人居然没有防备。偷袭俄军兵营一战失败后,牡丹自知早晚定要败露,便趁凌晨的黑幕溜下骚鞑子山,在那对夫妻的保护下跑进铁岭城。
多伦太恋恋不舍地把香茶喝光,准备告辞。他哈腰去拎皮包,一边说道:“梁妈妈,这些外国香水你拿去用吧,省得我往回拎。”梁妈妈按着他的肩膀:“这是你的掩护,还是拎着吧。”
多伦太感到那双不盈一握的小手在他肩上滑动着,很轻柔地捏按了一下,像是按摩动作,也像某些情感的传递。那种深藏于心的,在瀛泉凤吕屋受到温柔搓捏的感受,当即浮上周身。他扭头看了一眼,见梁妈妈也在眯着眼睛看他——那是一双新月般的眼睛,里面汪着深情的秋水。
一切都是如此的熟悉,不免勾起他的怀念。但,这个是梁妈妈,龙威军总统派到铁岭城里的眼线,而那一个却是日本澡堂子的垢搔女。天下相像的东西太多了。
坐在返回欧罗巴旅馆的马车里,多伦太心里还在叹息:“唉,这狗地方,太让人魂不守舍。”
6、交心
总统舍不得二爷莽古,他们是喝过血酒的结拜兄弟。总统也饶不了牡丹,他拿她当女儿看待,谁知她竟然是日本奸细。
总统决定派人进城,一是要营救二爷莽古,二是要锄掉牡丹。多伦太劝阻道:“二爷现在被关在铁岭俄国临时管理局地下室里的囚牢里,想要营救很困难。至于牡丹,已经投奔老毛子有了强硬的靠山,抓到她也很困难。”
总统摆手止住了多伦太,要亲自带领五十人马下山。临行前,他把索银花推到多伦太的身边,说道:“我闺女归你了,可不能亏待她!”多伦太鼻子不禁有些发酸,说道:“总统,这两件事情不用劳你的大驾,我代你去办吧。城里的大街小巷我都熟,人也好接洽。”
“喔,也好,也好,本总统准你所请。”
索银花也嚷着要去,多伦太说:“山中多事,总统必定频繁颁令,传令专员须臾不可离开。”总统点头称是,索银花无可奈何,朝多伦太使劲跺了一下脚。
多伦太只带了几个亲信弟兄,人多反而不便。当他即将隐入山林的时候,回过头去,看见一个窈窕的身影立在议事厅下的岩石上,衣襟飘飘,像寒风中摇动的柳枝。
“相见欢”里,你来我往尽是衣着华贵满脸笑容的人。
铁岭是辽河上游的第一大码头、满洲腹地各类商品的集散之处,福建山东的五大船帮、八大船厂均在此地经营,天津上海以及江浙的客商云集于此,因此旅馆酒楼茶肆戏院商店妓院等处的生意格外兴隆。因为“税金”交得及时而且丰厚,老毛子已经很少到这里来搜查“特嫌”了。
梁妈妈正在忙着迎客送客,照看姑娘。待她闲下来想要回自己房间喝杯茶时,看见多伦太站在跟前,便粲然一笑,热情地迎了过去。
还是那个淡雅的房间,进了屋,梁妈妈不急不慌地说:“一定是总统要搭救二爷。”
多伦太很惊讶,感慨地说:“梁妈妈是诸葛亮转世,摇一摇羽毛扇就知晓天下。”
梁妈妈笑了,说道:“刘备为什么垮得那么惨?原因就是义气重于大局,什么策略都被义气给弄出了偏差。唉,骚鞑子山也是一样啊,聚于义气,败于义气。”
多伦太敬重地瞅着梁妈妈,心里赞叹着,别看她是一个女子,身在虎狼之窝,有胆有识,骚鞑子山上哪位爷都抵不上她!唉,可惜她不在骚鞑子山……唉,她要是在骚鞑子山的话,早就被前几位爷收作了夫人,轮不到自己……唉,就算轮到了自己,索银花也得给搅黄了。
他觉得自己的手臂被一只温柔的小手抚摩着,抬头一看,梁妈妈正凑过头来眯着眼睛看着自己。那是一双新月般的眼睛,里面汪着深情的秋水。
他知道,垢搔女就是梁妈妈。他探查过,当时日本股东怕俄国人乱抓“特嫌”,已经丢弃了瀛泉凤吕屋逃往沈阳,梁妈妈便带人进入维持了三天。自己前去接头的那天,是第二天,梁妈妈扮了一回垢搔女,自己难得享受了一回。
但是,他不能说穿,这一层窗户纸必须保留。梁妈妈是总统秘密派到铁岭城里的眼线,说了不该说的话,必定要传到总统的耳朵里。骚鞑子山的山规严厉得像地狱,让人心惊肉跳。
“多哥,你不必担心,话虽是这么说,我会帮助你搭救莽古的。”
“你……叫我多哥?”
梁妈妈笑了:“我跟你今年都是二十岁,你比我大两个月,不叫多哥叫什么。”
多伦太眼睛发直,觉得梁妈妈是个既美貌又神秘的女人。
“你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多伦太说话总是文绉绉的,带有书生气。也许这是他文而不弱、武而不粗、居山林而不匪,常常讨人喜欢的原因。
“多哥,你带来了几个弟兄?”
“十个。”
“不少。”
营救莽古的行动很顺利。
夜色深沉的时候,老毛子的岗哨有些懈怠,没有想到龙威军的人竟敢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动手。
老毛子赶走电灯局的日本股东,等于没收了电灯局,控制了全城的电力使用。他们依然保留着城内几条繁华大道上的路灯,由于实行灯火管制,夜晚八点开始宵禁,路灯的电闸立刻拉下。铁岭全城昏暗一片,但老毛子兵营、物资仓库、要害机关里,还是灯火通明。
两个老毛子的游动哨在院子里晃荡着,离开灯光明亮的地方去查看黑暗之处,好长时间没有出现。两个固定的岗哨并不在意,他们想,也许那两个家伙很认真,要把所有黑暗的地方都走遍,这是好事情。
院子里各处的灯光一下全都熄灭了——发电机常出毛病,停电的事情常有发生。长官已经进入梦乡,绝大多数人也已经进入梦乡,也就没有人过问此事。
就在这一瞬间,固定岗哨的两个老毛子同时瘫软倒地,他们的喉咙都挨了致命的一刀。
与此同时,一溜黑影闪进了地下室,把两个守卫的老毛子干掉了。老毛子刚刚就着马肉喝完一瓶喷香的烧酒,背靠墙壁坐在地上呼呼酣睡,这一觉就回到伏尔加河畔的白桦林不再醒来了。酒肉是在“铁岭俄国临时管理局”里当杂役的老于送去的,他是梁妈妈的人。
老于带着多伦太进入那间囚室,可是任凭他们怎样晃荡,莽古都不言语。他的身子硬邦邦的,已经死去多时了。多伦太没有流泪的时间,趁外面的老毛子还没有动静,赶紧扛着莽古的尸体跑出地下室……
7、设套
骚鞑子山上,总统一见莽古的尸体就哭得死去活来,完全没有了往日威风凛凛的首领风度,没完没了地说着同一句话:
“莽古兄弟,你醒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