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喋血敦煌佛
作者：何 奇
正是晌午时分，骄阳高悬，灼热扑地。校场仿佛是烧红的铜锣，闪耀着刺眼的强光，毒烈地舔着人的脸庞。喽罗们一个个烤得嘴唇干裂，脸色发焦，但他们哪个也不敢乱动，否则，铁豹子就是榜样。
时间，在一分一秒过着。
铁豹子感到周身燃烧着烈火，皮肉干裂辣疼。特别是背后的石柱子，早就被烈日烤成了白炽的烙铁，脊背一靠近，就烫得吱吱作响。渐渐地，铁豹子觉得不行了，身子软瘫下来，脑袋慢慢耷到了胸前。黑煞星却坐在遮阳伞下，悠闲地摇着二郎腿，手里端着紫砂壶，不时喝一口冰凉的清茶，好像眼前根本没有发生什么事。正在这时，只听一声惊叫：“铁豹子!我的儿———”一个妇女扑将上去，抱住铁豹子，“儿子，你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铁豹子睁开眼睛，嘴唇翕动着想说什么，但发不出声音。那妇女转回头质问黑煞星：“你为什么绑押我的儿子?为什么?”
黑煞星慢腾腾地说：“这狼崽子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在老子面前尥蹶子。老子要好好调教调教他!”
那妇女急道：“可、可你不能把他往死里整啊！他已经昏过去了，赶快放了他……”
“放了他?说得轻巧。”黑煞星道：“这次出去，他不听老子的旨令，贻误战机，还敢骂老子。这些年的粮食和酒肉把他喂野了，是得好好管管了!”
那妇女道：“娃娃还小不懂事，请大王高抬贵手，放了他吧!不管怎么说，他是你的儿子，叫了你十几年爹……”
黑煞星听此话似有所动，可转而态度又变得蛮横：“不行!这崽子要不狠狠管束管束，有一天他会骑到老子头上拉屎拉尿!”
“这样管束太残忍哇!”黑煞星曾在这个石柱上，用这种残酷的爆晒酷刑折磨死不少人，谁看见不毛骨悚然!那妇女声泪俱下：“大王，看在咱们十五年夫妻的份上，求求你放了娃娃!娃娃眼看就不行了，我给大王跪下了!”说着扑腾跪在地上。
黑煞星愣怔一下，把手里的茶碗慢慢放在小桌上，道：“好吧，看在四夫人的面上，就饶他一回。松绑!”说完，黑煞星站起来倒背双手回了大殿……
几个喽罗把铁豹子抬回了家。
铁豹妈望着奄奄一息的儿子默默流泪，仇恨和愤怒在她心里交织燃烧。她几次拿起快刀，要去刺杀那畜生，可她一个妇道人家，手无缚鸡之力，去刺杀蛮牛般的黑煞星，岂不是拿着鸡蛋碰石头———找死!
四夫人是郭大川的妻子。十五年前，她和两岁的儿子，被黑煞星一起抢到了魔鬼城。黑煞星当时已四十出头，但先后抢来的三个压寨夫人都没有给他留下一子半女。后来去看中医，才知毛病在自己。他望着堆积如山的财宝无人继承，心里悲苦至极。后来，他歹心大发，心想，没有儿子何不抢一个?于是，就瞄上了郭大川的妻子和孩子……
黑煞星把铁豹妈抢来做了第四个压寨夫人。为了叫他母子俩归顺，他给她母子俩好吃的吃，好穿的穿。然而，铁豹妈却不为所动，整天泪水涟涟，思念家乡，思念丈夫，想寻找机会逃出虎口，但几次逃跑都没有成功。后来她知道魔鬼城在沙漠深处，距离有人烟的地方很远，她一个女人家带着孩子，就是逃出魔鬼城，也走不出沙漠。于是，她不再做无为的逃跑了，含泪归顺了黑煞星。她想，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就这样，忍气吞声在魔窟度过了十五个春秋……
这段悲惨遭遇一直深埋在她心里，从没在儿子面前提起过。她怕儿子知道了盲目蛮干，坏了大事。几天前儿子不知在外面听到什么，一再追问母亲：他是不是黑煞星的亲儿子?她看到儿子渐渐长大，武功也日渐精湛，觉得该让儿子知道这些了，就把一切都告诉了儿子……
铁豹子听后怒火冲天，当即就要去找黑煞星算账。她苦苦劝道：“黑煞星现在有四五十人，身旁常有保镖护卫，你单枪匹马，不但报不了仇，还会吃大亏，要等待时机……”
在母亲的劝说下，铁豹子强咽下这口气，把燃烧的愤怒压在心底。但他毕竟年轻，自从知道自己的身世后，一看到黑煞星就有意无意流露出仇恨和反抗的情绪，这次前去抢夺象牙佛，表现得尤为明显……
几天后，铁豹子身体渐渐恢复了。在母亲的劝说下，他前去向黑煞星跪拜认错。黑煞星见儿子有所悔改，心里暗自道：“这小子是属核桃的，要砸开吃!”
但他从儿子表面温软的目光里，仍看到一股埋藏着的深仇大恨。他心头不由一震：看来这小子是自己十五年来悉心豢养的一只虎娃子，一旦时机成熟，会跳出来咬断我的喉咙。不可小瞧啊!
他想着，不禁浑身发寒……
正在这时，杨坏水带着随从来了。
黑煞星听了杨坏水的来意，见杨坏水送来金银财宝，还有一支左轮手枪，心动了。杨坏水说得不无道理，他黑煞星几十年来豁着性命铤而走险，东偷西抢，不就是为了钱财吗?现在金银财宝就堆在你的面前，事成以后还有重赏，这等好事何乐而不为呢?再说，现在靠他的力量和能耐，要夺象牙佛并非易事，若两家内外合作，既不需他付出多少人力财力，干起来又稳妥保险，岂不是一本万利的好事?有奶就是娘，干!
黑煞星举起那把左轮，瞄准天空踅过来的一只乌鸦“啪啪啪”放了三枪。在那只乌鸦向下栽落的空子，他扭转头对杨坏水说：
“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设宴!”
第二天，黑煞星带着铁豹子和十几个喽罗，跟随杨坏水前去敦煌……
第五章 大师父古堡遇难
两次遭遇蒙面大盗后，宏法见象牙佛藏在大佛耳朵里不安全，便秘密转移到石崖上的一个小山洞里。那个山洞只有水桶口大小，挂在半山腰上，对面就是僧人们的居室，出门举目便可看到。宏法这才放下心来。
一连几天，平安无事。
这天夜里，宏法起身小解，刚出门，忽然从房顶上落下一张大网，将他罩住。他喊叫一声，嘴里立刻被塞上一条毛巾，由几个蒙面大盗连人带网捆绑起来。
熟睡中的圆哼被师父的喊叫惊醒，睁眼一看，恍惚看到师父被贼人掳走，立即叫醒几个弟子，持杖追赶。
那几个蒙面大盗把宏法劫持到戈壁深处的破城堡里，吊起来酷刑拷打，逼问象牙佛藏在什么地方。宏法被打得皮开肉绽，但咬着牙关，只字不吐。那持鞭的强盗暴跳如雷扑上去，一把捏住宏法的下巴，瞪着恶狼般的眼珠子吼着：
“说!象牙佛藏在哪里?”
宏法闭着眼睛，一声不响。
“说———”那强盗气急败坏，母狼般吼喝着，同时将手指狠狠掐进宏法的下巴，只听下巴骨发出咯叭叭的脆响。
领头的蒙面大盗是铁豹子。此时，他见这个喽罗要把人往死里整，就上前阻拦：
“放手，不能弄死他。”
那强盗松开了手。宏法嘴里涌出一股鲜血昏迷过去。那强盗伸手在宏法鼻子上试了试，对铁豹子说：“这老家伙昏过去了，看来问不出什么，干脆给他一刀。”说着从腰间抽出尖刀。
就在这时，圆哼带着几个弟子赶到，一声怒吼：“住手!”挺杖击去。那强盗头一偏，杖身正中肩头，强盗一个跟头倒下。圆哼正欲上前追打，却被铁豹子的大刀挡住。混乱中，那倒下的强盗就地一滚，竟一刀刺入宏法的后心。
“小心！”有人大声提醒，随之，“嗖”的一声，一枚飞石正中强盗面门。那强盗“啊”的大叫一声，头崩脑裂，倒地而亡。
铁豹子一看，知道遭遇高手，一声呼哨，带领其余强盗上马落荒而逃。
圆哼惊诧之间，只见一个身手灵巧的蒙面大侠出现在眼前，不由问道：“大侠，你是何人?”
那大侠取下面具，原来是雪莲女。圆哼见是前次相救过他和师父的白衣女侠，赶紧抱拳拜谢：“多谢女侠相救!请问女侠尊姓大名？”雪莲女道：“别问了，赶快抢救老师父!”
圆哼和两个弟子解开宏法身上的绳索，呼喊着：“师父、师父……”
宏法脸色苍白，呼吸困难，在弟子们的呼叫声中慢慢睁开眼睛。他一眼便认出了眼前的白衣女侠，翕动着嘴唇说：“好姑娘，老僧感谢你几次相救之恩!”这时他无意中看到了戴在雪莲女脖子里的银锁，突然眼睛一亮，叫了声：“银锁!”雪莲女见自己的银锁引起他的惊疑，便从脖子里解下来递给他看。宏法凝望着银锁问道：“这只银锁是……”
雪莲女脸色扑腾红了：“是、是娃娃亲的信物。听父亲说男方家姓郭，十五年前失散了……”
“你是雪莲?”宏法惊问。
雪莲女惊愕点头：“我是雪莲。老师傅，您是……”
“老僧就是、就是你的……”宏法悲喜交加，一把抓住雪莲女的手。
宏法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思绪一下把他推回十五年前……
那天傍晚，他从外面放羊回来，一进院门就发现不对劲，房门敞着，里面黑洞洞的，没有一丝亮光。他一头冲进房里，看到家具笼箱扔在地上，乱七八糟，不见妻儿。他返身跑出门，在房前屋后叫喊寻找，没有人影。
他娘俩到哪里去了?联想到这一带常有强盗土匪出没，又看到房前屋后杂乱的马蹄印，他脑子“嗡”地一下炸了，提起一根红柳棍冲出门去……他踏遍了祁连山，找遍了大沙漠，走村串户，见人就问。一年过去了，他始终没有找到人影，也没有打听到音信。
待他疲惫地回到家中，看到的是一片破败，家里的羊没人照管也走散了。一个七尺男儿，没有保护好妻儿，没有守住家，哪还有脸见人?他万念俱灭，走进深山，投奔佛门，削发为僧……
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十五年后的今天在这里见到了雪莲。宏法老泪纵横，紧紧抓着雪莲女的手，嘴唇颤动着说：“孩子，大伯见到你很高兴!……大伯怕是不行了，见不到你爹———我那好兄弟了，代我向你爹问安……”
雪莲女含泪点头。这时，宏法的呼吸越来越微弱。他吃力地说：“佛像、藏在石崖上的、小山洞里，你们、你们一定要保护好它，一定要……”
看到雪莲女和圆哼点头发誓，宏法脸上涌现出满意的微笑，慢慢闭上了眼睛……
“师父———”
“大伯———”
他俩的呼喊带着血掺着泪，震荡着夜空。
第六章 象牙佛不翼而飞
圆哼和雪莲女赶回莫高窟就天亮了。
他俩觉得佛像藏在那个山洞里已经不安全了，所以料理完师父的后事，便攀上石崖去取象牙佛，准备把佛像转移。但圆哼攀上石崖在山洞里摸索了半天，却没有找到佛像。他大为震惊!雪莲女着急了，也三两下攀上石崖，把山洞翻了个底朝天，还是不见佛像。他俩望着山洞发愣，半天，才不约而同地惊叫道：“佛像被盗了!”
他俩从石崖上跳下来，在附近寻找盗贼的踪迹。果然，他们发现在石崖旁的树丛里躺着一个蒙面人，满身是血，到处是伤，已经僵死。雪莲女撕下蒙面人的面具，竟是钱占贵。
他俩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在那片树林里又发现了打斗厮杀过的痕迹。这些迹象表明，昨晚在这里曾经展开了一场你死我活的殊死搏斗。
他俩推测的一点都不错。昨晚，宏法给雪莲女和圆哼交待象牙佛藏匿的地方时，被躲藏在城堡暗处的一个小和尚听到了。这个小和尚早就被杨坏水买通，回到佛窟，立即偷偷溜出去把情况告诉了杨坏水。杨坏水和黑煞星连夜派出四名高手，乘雪莲女和圆哼料理宏法后事时直奔石崖……他们刚刚攀上石崖，就发现崖顶上又下来一个蒙面盗。这就是钱占贵。于是，四名高手与其在石崖上打斗起来。因为钱占贵单枪匹马，又武功浅薄，打斗了几下，便被打下石崖，钻进小树林里逃跑，被追上来的强盗一顿乱刀砍死……
象牙佛就这样被盗走了。
从那四个高手出门后，苟县令就一直没有睡觉，和黑煞星一起坐在客厅里等待消息，现在见杨坏水喜色满面的走进来，一下从太师椅上跳起来，问道：“佛像得手了?”
“得手了。”杨坏水抹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把黄绫包袱放到桌上。苟县令和黑煞星狼一般扑上前解开，一个骑象普贤佛出现在他俩眼前。苟县令捧起来准备观赏，杨坏水忙阻道：“县令，窗外有眼，隔墙有耳，快收起来，以防不测!”
苟县令赶紧把佛像包起来藏到柜子里，然后将一百两白银和两匹绸缎赏给黑煞星。黑煞星哈哈笑着，抱拳向县令致谢，并拍着胸膛道：“今后有用得着兄弟的事，尽管吩咐，兄弟为县令两肋插刀!”
苟县令打发走黑煞星，当晚就带着象牙佛去拜见野村。野村见佛像到手，赶紧关上窗户，插上门闩，迫不及待地解开了包裹象牙佛的黄绫包袱。佛像完好无损，骑象普贤栩栩如生。野村捧起佛像在灯光下仔细观赏，脸上闪耀着激动、欣喜的幽光，嘴里不停 地赞叹着：“幺西、幺西……”
得到了象牙佛，就得到了《藏宝图》，有了《藏宝图》，埋藏在莫高窟、万佛峡以及整个敦煌的艺术宝藏和金银财宝，就统统掌握在他的手里了。野村高兴得手舞足蹈，斟满两杯酒，高高举起，对苟县令道：“县令，你可帮了我的大忙。为了庆贺这次合作成功，干杯!”一扬脑袋将酒灌了下去。
但苟县令只抿了一点就放下酒杯。他此时的心思不在酒上，而是在野村许诺的赏银上。野村从县令的眼睛里读懂了他的心思，于是拉开随身携带的皮箱，取出十几个比拳头还大的马蹄银子说：“这些都是给县令的赏银。”他拿起两块互相磕了一下放到苟县令耳朵旁。
苟县令一听那声音，就知都是上好的货色，眉眼里旋即涌出笑意。又见野村给他的赏银远远超出许诺的数量，心里简直乐开了花，心想这个日本人傻了，还是银子多的没法享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