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喋血敦煌佛
作者：何 奇
第一章 戈壁滩血战大盗
一辆蓝布篷马车西出嘉峪关，沿着戈壁小道向西驰去。
赶车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和尚，名字叫宏法，他坐在横担在车辕上的禅杖上，扬鞭催马急奔。后面是三个骑快马的弟子，手持铁棍保护着马车。马蹄荡起的黄尘在大漠上弥漫不散，小道旁稀疏的红柳和梭梭向后迅疾闪过。
车内坐着一个七八十岁的高僧。他银发飘拂，脸色清癯矍铄。此刻他似乎劳累了，两眼微闭着，怀里紧紧抱着一个黄绫包袱，瘦骨嶙峋的身子随着车轮的颠簸，大幅度弹跳着。马车穿过稀疏的红柳丛和胡杨林来到锁阳古城下。突然，高僧像冥冥中听到什么声音一样，陡然睁开睿智的眼睛，透过车窗向北望去。他发现戈壁深处有一股沙尘，形如扶摇的旋风，渐渐旋卷而来，马蹄声如沉雷在戈壁滩上闷响。他不由一震，惊呼道：
“黑煞星!”
宏法和尚听到师父的惊叫，忽地跳起来向北戈壁望去。他同样看到北戈壁深处席卷而来的那股沙尘。他那瘦削的脸忽地变得铁青沉重，腮帮上的肌肉突突狂跳不止，两眼闪射着冷峻的光芒：“弟子们，黑煞星又追上来了，准备好棍棒!昨天，这群强盗就来劫持我们的马车，想抢去敦煌佛，今天又来了，看来这群强盗来得不善!一场血战就在眼前，我等一定要誓死血战，保护好师父，保护好佛像!”
三个弟子热血沸腾，虎啸般回应：“师父放心!我们一定血战到底，保护好师父，把敦煌佛安全护送到千佛洞!”
宏法和尚满意地点点头，扬起马鞭“啪啪啪”甩出三个爆竹般的响鞭，驾辕的枣红马扬开四蹄向前冲去……
他们几个是敦煌莫高窟的和尚，带着莫高窟镇窟之宝———象牙佛往回赶。
这尊佛像是由一块高8厘米、宽8.7厘米的象牙雕琢而成的。它分为两片，内刻54幅不同情节的佛像图，共有人物279个，车马12辆，其形态各异，栩栩如生。两片合并在一起，是一尊骑着大象、手托宝塔、袒胸赤足、头发呈波纹状的普贤菩萨。此像雕刻手法高超，刀法细腻，出神入化，相传是大唐高僧玄奘去西天取经时带到敦煌的，千余年来一直珍藏在敦煌莫高窟，被人们视为莫高窟的镇窟之宝。
然而，这尊镇窟之宝却在宋景佑年间失踪了……
据说，宋景佑年间西夏铁骑横扫河西走廊，逼向瓜州、沙州。瓜沙二州庶民闻讯惊惶，逃往南山。当地官僚富豪将金银财宝装上马车运送到莫高窟埋藏，寺院沙门也将珍贵经卷封藏在秘密洞窟里准备逃跑。为了避免以后发生财物纠纷，莫高窟主持使人画成一张《藏宝图》，将埋藏金银财宝和珍贵经卷的具体洞窟一一标记清楚，将其藏在象牙佛里，托给一个年轻和尚，叫他好生保管，并告之他打开佛像的秘密机关。有朝一日，西夏退去，战火平息，众人可按图取出所埋藏的宝物……
年轻和尚肩负重任，带着象牙佛随着人流出逃，他们想战乱结束后重返故土。然而，没想到西夏占据敦煌百余年，战火连绵不断。当年出逃的僧人和民众，便再无归日，将白骨扔在了外乡。那年轻和尚和象牙佛也失去踪迹……于是，埋藏在莫高窟的金银财宝和珍贵经卷便无人知晓，成为一个“金字塔”般的千古之谜。
前些日子，莫高窟发现了当年封藏经卷的洞窟———藏经洞，从藏经洞的文书里，得知莫高窟中还有几个埋藏金银财宝和经卷佛画的洞窟，但没有《藏宝图》难以掘取。于是乎，外国大盗、土匪强人、地方官吏、商贾绅士们纷纷将魔爪伸向西部地区，寻找象牙佛的下落。
莫高窟主持也派出众弟子到处寻找象牙佛。他们翻山越岭，踏遍西部地区，终于在金塔寺找到了象牙佛的下落。于是，莫高窟高僧带领大弟子宏法从敦煌出发，前去金塔寺交涉佛像回归莫高窟事宜。经双方商议，敦煌出银百余两，金塔寺将佛像归还原主。两天前，金塔寺举行了隆重的佛像接送仪式。罢了，高僧便与众弟子带着佛像踏上了回程……
昨天，他们的马车刚到金塔与肃州交接的夹山沟，就遭遇戈壁大盗黑煞星的袭击。这伙强盗盘踞在北戈壁深处的魔鬼城，十几年来一直出没于古丝绸之路上，抢劫过往的商队车辆。他们早就垂涎象牙佛，到处寻找其下落。这次，他们听说敦煌僧人请佛像的马车从金塔出发，便带领十几个强盗，在半道上拦截抢劫，企图得到象牙佛《藏宝图》，霸占当年埋藏在莫高窟的所有金银财宝。
宏法和尚与三个弟子挥舞禅杖棍棒奋力砍杀，冲出包围，驾车奔逃……宏法原以为黑煞星昨天丢了几个弟兄的性命，再不敢前来冒犯，没想到他又卷土重来……
转眼间，黑煞星和四十多个骑快马的强盗，从远处的戈壁滩上压过来。他们挥舞着棍棒刀枪，嗷嗷叫喊着，荡起的黄尘遮蔽了半边天空。黑煞星挥舞着龟头大刀边追马车边叫喊：
“要想活命，快快留下象牙佛!留下象牙佛!”
宏法和尚见强盗们来的人多，自己身旁只有三个弟子，实力悬殊太大，如果硬拼，折兵损将不说，说不定还会丢了佛像。所以，他叫弟子们不要恋战，护着马车往前赶，只要赶到万佛峡，强盗们就不敢再造次了。强盗们逼近了，有两个喽罗距离马车只有十来步。宏法大声提醒压尾的弟子：
“圆哼，注意身后!”
圆哼是宏法和尚的高徒，聪慧灵敏，身手矫健，一根五尺铁棍，使得如银蛇狂舞，似疾风雷电。昨日在夹山沟，他一连打翻三个强盗，保护马车冲出包围。此时，他早已发现追近的两个强盗，但他佯装不觉，等靠近时，他猛收马缰，趁坐骑停顿之机，“唰”地向身后扫去一棍。两个狂徒只顾追赶，哪想这个毫无觉察的小和尚突然会来回马枪，连叫也没有叫出声就栽下马来，被后面来不及躲避的马队踏成肉泥。那两个家伙落马后，其他喽罗们不敢再狂，追击的速度慢了下来。
见此情，黑煞星吆喝着喽罗们：“追!他们只有三四个人，怕什么！谁追上去给谁赏银二十两!拿到象牙佛，赏银一百两!”同时扬起马鞭抽打着几个畏缩不前的喽罗。强盗们在黑煞星的淫威下又追上来，距离又缩短了。圆哼瞅准目标，又一个快棍横扫，两名喽罗又猝不及防吃棒落马。两次受击，喽罗们领教了圆哼的厉害，再也不敢贸然靠近马车，便兵分两路，从两侧追赶，妄图赶到前面拦截。但马车飞奔着，怎么也赶不上。马车和马队拉锯般在戈壁上奔驰，滚滚尘烟遮天蔽日。
黑煞星见截不住马车，就命身旁的一个喽罗：“铁豹子，用飞镖打驾车的和尚。”
那名叫铁豹子的喽罗十七八岁，身材如豹，眼眉含英。不知他是初次行盗，还是胆小怕死，迟迟不肯动手。黑煞星见他优柔寡断，行动迟缓，近乎哀求道：“儿子，老子求你了，快打驾车的和尚，要不他们就逃跑了!”
铁豹子见黑煞星着急，从挎袋里取出一枚钱镖，向驾车的宏法和尚打去，但没打中。黑煞星又求铁豹子发镖，铁豹子又连发三镖，同样不中。黑煞星心知铁豹子没有使出看家本事，气得咬牙切齿，但又无可奈何，心里骂道：“等回去后，老子再跟你算账!”便命身旁的一个喽罗：“追上去，上车夺取马缰绳!只要把马车控制住，事情就好办了。”
那喽罗追上去，从马上一跃而起飞向马车，立被宏法一掌打落在地。黑煞星见一个不行，又指使喽罗们从车两侧进攻。一时间八九个喽罗同时向马车扑来。马车两旁的弟子，奋力抵挡，但寡不敌众，有两个家伙跳上马车，还有一个乘机攀到车辕上，割断了辕马的套绳。马车凭借惯力向前冲出一截后，戛然而停。
喽罗们见马车停了，高兴地嗷嗷直叫。黑煞星扬着马鞭督赶着喽罗们：“上!抢到象牙佛，赏一百两银子!”喽罗们从四面围上来。宏法拿起禅杖狂风卷雪般地舞起来，几个靠近马车的喽罗被扫倒。但他扫倒一个，扑来一群，再扫倒，又一群……宏法左右出招，抵挡敌人。几个喽罗跳上马车撕开篷布，被高僧飞掌打下。一个喽罗要抢夺黄绫包袱，高僧两指如剑插进喽罗的眼睛，那喽罗惨叫一声栽下车……
宏法和圆哼被强盗们逼到了车前，情势异常危险。高僧见硬拼会全军覆没，就将黄绫包袱交给宏法，叮嘱道：“宏法，佛像内放着《藏宝图》，你要把它安全带回敦煌，在适当的时候打开佛像，取出《藏宝图》，让沉睡了近千年的经书和宝藏出世……”
高僧正说着，一把飞刀穿过车篷插进他的心窝，高僧颤跳一下去了……
宏法和尚怒发冲天，将包袱绑在背上，怒吼一声，跳上身旁的战马，杀向敌群。他轮圆禅杖，左砍右挡，竖劈横扫，一时间刀枪棍棒，如风似雨，铿锵之声震荡大漠。黑煞星见他身带佛像，吆喝喽罗们围定他，二三十杆刀枪雨点般落在他头上。宏法尽管武功不浅，但他年近六旬，又加上连续鞍马劳顿，体力渐渐不济，面对涌上来的喽罗，只有招架抵挡，无力还击。圆哼的坐骑因受重伤，奔突缓慢，被十来个喽罗逼到路旁的崖土下无法脱身，处境非常凶险。宏法心里暗自叫苦：
“今天走不了了，佛像要丢……”
正在这时，只听耳边“嗖嗖”几声风响，面前的几个喽罗栽下马来。他正纳闷，忽见土崖上出现一个白衣女子，腰肢如柳，身轻如燕，灵巧敏捷，持一把柳叶刀，怒视着黑煞星。众喽罗被这突如其来的白衣女子骇得目瞪口呆，不由连连退缩。黑煞星勒马站住，喝问道：“哪来的小女子，胆敢管我黑煞星的事，难道不知我黑煞星的厉害?”
白衣女子蔑笑道：“区区一个强盗贼头，有什么了不起，本姑娘见得多了!”
黑煞星气得哇哇直叫，命喽罗们：“上去!给我拿下!”
那土崖不高，喽罗们叫喊着要攀上去。白衣女子冷笑一声，顺手抓起脚下的碎石，一扬手抛出去，前面的几个喽罗中石受伤，后面的赶紧勒马停住，不敢近前。黑煞星大吃一惊：这女子手段非同一般，硬来会吃大亏。他不敢造次了，一改张狂的口气，道：“姑娘，咱们都是江湖上的人，都为谋生，还是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井水不犯河水……”
白衣女子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点规矩你都不懂，还谈什么江湖中人!”
黑煞星无言以对，见白衣女子美丽俊俏，突然心生邪念，淫笑道：“姑娘，咱们讲和吧。看你美貌如仙，干脆嫁给本大王做个压寨夫人，本王让你一辈子享尽荣华富贵……”
“大胆!”黑煞星的话还没有说完，一枚石子嗖地射出，击中他的左眼。黑煞星只觉得眼如刀剜，金星闪耀，一片昏黑。他正要发作，又听白衣女子怒喝道：“还不快滚，不想要另一只狗眼了?”
那喝声如惊雷爆响。黑煞星拨转马头，落荒而逃。白衣女子见黑煞星逃走，向宏法和圆哼抱拳一拜：“两位大师受惊了！请快快上路!”说罢转身就走。
宏法和圆哼连声道谢的话都没来得及说，那女子已飘然而去。宏法和圆哼后悔得直拍膝盖，呆望一阵，驱马踏上归途。
这时，宏法突然觉得那女子有点面熟，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第二章 白衣女情丝悠悠
这女子人称雪莲女，是肃州城一家镖局的保镖。此次，她与父亲为一客商押货西去迪化，同时寻找父亲十几年前失散的结拜兄长一家。
雪莲女的父亲是肃州城里的骆驼客，几十年来拉着骆驼沿着古丝绸之路，西去哈密迪化，为商客们运送商品货物。十八年前，他的驼队刚西出敦煌阳关，便遭遇特大黑沙暴。那沙暴如潮似浪，在天宇翻卷搅动，一时间天昏地暗，难辨方向。驼队被沙暴冲散了，他也被卷到沙漠中的一条洪沟里……
阳关下有个牧羊人叫郭大川，黑沙暴停息后，在沙漠上寻找失踪的羊群，无意中发现了奄奄一息、几乎被黄沙掩埋的雪莲爹。郭大川赶紧把他驮回羊房子全力抢救。三天后，他醒了过来……
从此，他与郭大川结拜为弟兄。为了感激郭大川的救命之恩，还把刚满周岁的女儿雪莲许给郭大川刚过周岁的儿子，以银锁为证定下了“娃娃亲”。以后他东来西往都要去看望亲家，两家人建立了深厚的感情。第三年，他牵着驼队又去迪化，路过郭大川的家时，看到他家的小院人去房空，一打听，才知亲家遭遇强盗劫掠，妻儿被强盗抢走，郭大川去寻找妻儿，最后也下落不明……后来，因为这一带土匪强盗频繁出没，商户们不敢再去迪化，他的驼队也就没再西出关外……
遥遥十几年，亲家的事一直牵挂着他的心，成了他梦牵魂绕的一块心病。再说，女儿雪莲也一天天长大了，作为父亲，他无论如何要找到亲家，在有生之年了却女儿的婚姻大事，也算对得起早死的雪莲妈。
这一两年西去的商道渐渐平安，商客们又开始西行。几天前，他和女儿雪莲受雇于肃州一个姓钱的商号，驮着货物商品从肃州出发西去迪化……今天驼队路过这里，货主钱占贵去了万佛峡烧香拜佛，祈求一路平安，雪莲女闲着无事，便出来打野兔练飞镖，看到黑煞星追杀僧人，便拔刀相助……
雪莲女提着两只野兔回驿站了。
雪莲爹正站在门前等女儿。他长年在外奔波，又练就几手拳脚，看起来腰板挺直，身体强健，站在那里仿佛一根石柱。见女儿回来，他嗔怪一句：“鬼女子，又疯到哪里去了?让爹担心!”
“打野兔去了。”雪莲晃了晃手里的兔子，又道：“顺便把一伙强盗教训了一下……”她把自己拔刀相助两个僧人的事说给爹听。她说得很轻松很随便，但爹听后却大惊失色：“那、那可是魔鬼城的强盗头子黑煞星，杀人连眼都不眨的魔王。你怎么敢招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