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4期

戈壁惊雷

作者:丁震山




  
  四
  
  这些天,老扎桑一家人利用晚间在屋子里悄悄地挖起地洞来,几天后,一个深达数米能供人居住的地下室就挖成了。白天,这位回族朋友就躲藏在地下室里,到了晚上便回到屋子上面来休息,这一来,他的安全就更有保障了。
  这天下午,洛古朵正在家里忙碌着,忽然来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一看原来是儿子扎克以前的未婚妻依茹儿。那次扎克途中跳入澜沧江,后听说被日本人乱枪打死,她迫于生活含泪嫁给了矿区一个叫塔塔木的撒拉族男人,如今她得知扎克死里逃生回到矿区,便瞒着丈夫悄悄来看望扎克了。
  扎克的母亲洛古朵见到依茹儿,愣了一会儿才说:“扎克去矿上了,要很晚才能回来……”
  依茹儿脸颊顿时浮起赧红,她有些害羞地朝洛古朵点了点头,想退出屋去,可让扎山的媳妇邬英子拉住了。从依茹儿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羞态,邬英子猜测她心里还牵挂着扎克,于是悄悄对她说:“晚上你再来吧,扎克现在当了矿长助理,工作很忙。”她想让她坐一会儿,可依茹儿却执意离去了。
  傍晚,夕阳的余辉在戈壁滩消失后,扎克才汗涔涔地回到家中,自从当了矿长助理,他每天都早出晚归。铜矿在日本人投降前遭到破坏,开工后已发生过塌矿事件,幸好没有伤及矿工。为了保证矿工兄弟的生命安全,扎克上班后便和矿工们日夜奋战在矿下加固矿井,防止再发生事故。
  扎克从母亲口中得知依茹儿来过时,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半晌没说一句话。按照撒拉族的风俗,已订婚的男女即使一方失踪或入狱,只要人还活着,另一方必须等待,不能随便嫁娶。可包括老扎桑在内的矿工们,当时谁都认为扎克已经被日本兵的乱枪打死了,于是默认了依茹儿嫁人这一事实。现在依茹儿来看望扎克,说明她还怀念着和扎克过去的情意。对于扎克来说,他心里其实也时常思念这位美丽温柔的撒拉族姑娘,他们彼此曾经深爱过,回矿区后他也曾想到去找她,可一想到她已为人妻,只好强迫自己忘掉她。
  
  五
  
  这天夜晚,劳累了一天的矿工们都休息了,戈壁滩如处于宇宙之外的一个荒岛,一片死寂。这时突然不知从什么地方传出一阵狗的狂吠声,紧接着又响起一阵恐怖的枪声,整个矿区的寂静被打破了。
  睡梦中的矿工们纷纷起身打听情况,一会便传出消息,说在矿区西端的黄古坟区发现了可疑的人迹,乱枪是巡夜的矿警发出的。黄古坟区这种荒凉的地方白天都没有人去,夜间更不会有人去,这人迹是谁?一场虚惊后,矿区内就传出一种说法,说坟地上出现的人迹是死去矿工的鬼魂,也有人说是那位失踪的地质专家,他就躲藏在矿区内,趁着黑夜还在探矿……
  这种说法到底有多少可靠性,无从考查。然而自从坟区发现了人迹后,荒凉的黄古坟区便不时有人来光顾了,来的最勤的是英国人费里德帕,矿区内稍有风吹草动,他就认定那里或许能探听到地质专家的下落。他的太太伊英娜又随身带着一只据说经过特殊训练的德国纯种狮毛狗,这种狗的身体不大,但嗅觉特别灵敏,跑起来又快。这几天,费里德帕夫妇带上狗经常光顾黄古坟地,捕风捉影,显然有其用意。
  岂料就在这时,突然传出一个惊诧的消息:伊英娜太太的宠犬突然死在黄古坟区了。有说是被人毒死的,有说是被人打死的,到底是谁在暗中做的手脚,没人能说清。这条狮毛狗一死,矿区倒安静多了,人们再也听不到它的狂吠声了。然而伊英娜太太却为宠犬的猝死伤心落泪,她为那条宏犬在黄古坟区做了一个坟墓并扬言非要查出弄死宠犬的人。
  伊英娜的宠犬死了,本是小事一桩,矿长仇旺却关心过问起这件事来,还特地把助手扎克叫到矿长办公室叮嘱道:“伊英娜太太的狗死得有些蹊跷,这些日子你有空要常去黄古坟场走走,听说近期那里发生过一些奇怪的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要多留意一下。”
  这天夜晚,月已上中天,趁着空隙,扎克独自一人来到黄古坟场。这些日子,有关黄古坟区的事他也听说了不少,也想来这里转转。正当他踯躅在荒凉的坟区时,忽听背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扭头却发现依茹儿呆呆地跟在他身后。她着一身红黄绿相间的服装,浓密的黑发高盘在头顶,习习的晚风中,正神色不安地注视着他。两人虽近在咫尺,却似隔了万水千山,她本是他心尖上的人,可无情的命运却偏偏把他们分开了。面对这次不期而遇,扎克心情沉重,不知所措,因为她已是别人的妻子,他不能横刀夺爱……
  “这么晚了,你一人到这里来干啥?”扎克极力克制住内心的不平静低声问道。这是他回矿区后和这位昔日的情人首次说话,就像和普通的熟人说话那样尽量不带个人的感情色彩。
  “扎克哥,我、我找你好几天了,一直没能见到你,今天看到你来黄古坟区,就跟来了……”依茹儿像梦呓般呢喃着朝扎克急步走了过来。没等扎克弄清是怎么回事,她突然扑在了他怀里说:“扎克哥,请原谅我,我以为你已经死了,所以……”她想把积在心中的话全部吐露出来却又哽咽住了。
  扎克无法抗拒依茹儿这番突然的举动,他感受到了她的体温和心跳,听到了她急促的呼吸声,此刻他仿佛重新回到了初恋时的甜蜜岁月,爱的力量曾是那样的强烈,像火、烈酒、飓风,令这个血性男儿心跳不已。可现在,痛苦的现实却在咬噬着他的心,他怀里的这个女子虽仍在思念着他,可她已是他人妻,她不再属于他了,他不能再对她说一声“我爱你”,但此刻他又不忍去冷落这个苦命的撒拉族姑娘。他僵直地站在原地,任凭依茹儿紧紧搂抱着他。
  “扎克哥,我虽然嫁给了塔塔木,但我和他没有感情,我心中只有你……”依茹儿紧紧靠在扎克身上流着泪自怨自艾道。扎克似一尊铁铸的雕像那样纹丝不动,他不说一句话,也不知道说什么话,任凭这女人的手抚摸着他的肩膀和脸颊。他记起了两人初恋时也曾这样相拥过,耳鬓厮磨,温情脉脉,那时候两人这样的独处是多么令人陶醉,可现在他们拥抱在一起却只有苦涩的感觉。
  “扎克哥,我心里爱的是你,那个塔塔木不是个好男人,他酗酒无度,脾气暴躁,经常毒打我,我被他打得遍体是伤,我实在受不了他对我的折磨……”
  “怎么,塔塔木还打你……”扎克听到这个消息一个激灵终于说话了。他没想到自己深爱过的女人会嫁给一个凶恶暴戾的丈夫,他的心像被铁针猛扎了一下感到一阵疼痛。两人相爱时,他扮演的角色是她的保护人,他不允许别人欺负她,舍不得她受半点委屈,可最终他没能成为她的保护神而使她饱受苦难。此刻的扎克内心充满了内疚和愤恨,却又感到爱莫能助,因为他不是她的丈夫。
  “扎克哥,我想离开塔塔木,我不愿再受他的欺凌了……”此刻的依茹儿已成泪人,她扑在他肩头失声哭了起来。
  扎克动情地用手为她拭去了泪水,他心里如尖针在刺,却又不知怎样安慰她。就在这时,自远而近突然传来了脚步声,正小鸟依人般靠在扎克胸前的依茹儿一个激灵退了开来,她慌乱地对扎克说:“塔塔木来了……”
  扎克想要躲避已经来不及了。
  须臾间,长得五大三粗一身蛮肉的塔塔木已经出现在扎克和依茹儿的面前。他两眼通红,酒气刺鼻,那对充满敌意的眼睛布着血丝。他恶狠狠地睨了一眼扎克,便像老鹰逮小鸡儿那样拽住依茹儿的胳膊就往回走。
  戈壁滩的夜晚阴沉得可怕,天和地像已经糅合在了一起,风裹着沙粒不断袭击着这个死里逃生的汉子。扎克像个孤单的独行侠那样默默无言地站立在广袤而荒凉的戈壁滩坟场上看着依茹儿消失的身影,过了好久,他才一步步往回走去。
  
  六
  
  翌日,矿区里突然沸沸扬扬传出一桩家庭丑闻:塔塔木因妻子在黄古坟场和野汉子偷情,夫妻反目大打出手,依茹儿被打得遍体鳞伤……
  根据高原人的村规,女人偷情是一件比行窃更为可耻的丑事而要遭人唾骂,人们都疾淫如仇。矿工们很快便知道了这个所谓的野男人便是依茹儿以前的情人扎克,虽说依茹儿曾是扎克的未婚妻,可一些矿工对扎克的行为仍表示出轻蔑和不屑,他们觉得依茹儿已嫁给了塔塔木,只能嫁鸡随鸡,嫁狗嫁狗,决不能再和以前的情人苟合偷情。不知为何,矿长仇旺对这件事却表现得很大度,他对那些背地里说扎克坏话的矿工说:“依茹儿本来是扎克的未婚妻,只是人所共知的原因才嫁给了塔塔木。现在扎克回来了,偶然和依茹儿会会面,叙叙旧情,也是人之常情,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矿长仇旺出面为扎克主持公道,才使这场风波渐渐平息下去了。对于扎克来说,自从听到矿上这些流言后,心里既气愤又无奈,他似乎有些后悔不该同情依茹儿。根据村规,家庭人员中发生偷情的丑事,一家之主的老扎桑是要训斥儿子的。但老扎桑相信儿子是有理智的人,他不会做出越轨的事,为此他没有责怨儿子,只是提醒儿子以后不要再见依茹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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