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拉丁美洲小说两人谈

作者:申宝楼/译




  马:对,他们都是从事别的工作的作家。一般来说,只有星期天才能写作;或是当他们发生了件什么事(我不知道他们对所发生的事情意识到何种程度)而且又有空余时间时,他们才写。文学是他们的次要活动。他们拖着疲惫的身子写作,就是说,在干完了其它事情后,才能坐下来写,然而这时已累得不行了。你知道得很清楚,一个劳累的人是无法写作的……一个人最好的时间、处于最轻松的时间,应该用于文学创作,这很重要。现在我不知道“爆炸”现象实际上是作家的“爆炸”还是读者的“爆炸”,对吗?
  略:你认为拉丁美洲小说的高涨主要是不是由于当代拉丁美洲作家对于自己的志趣要求更严,就是说,他们更矢志于……
  马:我认为是由于我们前面说过的原因。我们已得出结论,最重要的是坚持作家的志趣,读者已觉察出了这一点。当作品确属上乘之作时,就有读者了。这一点真了不起。所以我认为是读者的“爆炸”。
  第二部分
  马:我不知道从哪儿开始。我们谈到什么地方了?
  略:我给你提的最后一个问题好像是谈当代拉丁美洲小说,说到这几年在拉丁美洲各国、欧洲和美国掀起的拉丁美洲小说家热。我好像记得你回答我说,你认为这种拉丁美洲小说家的“爆炸”更是一种读者的“爆炸”,这股热归因于今天的公众、读者,归因于当今拉丁美洲读者对本大陆作家的兴趣,这是与过去的不同之处。好,我想提一个与这种“爆炸”、与这一批拉丁美洲作家有关的问题。除了读者、公众数量的增多和拉丁美洲人对他们自己作家的兴趣变浓这个明显的事实外,从作者本人的角度来看,你认为是什么因素促进了拉丁美洲叙事小说高潮的兴起?
  马:我想到一件事:如果读者阅读某人的作品,这可以解释为读者对作者的认同。那末,我猜想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是我们写的东西正合读者的需要。
  略:我总想谈谈当代拉丁美洲小说,另外有件事也是相当令人惊讶的:可以说,大多数“时髦”的拉丁美洲作者都不在本国居住。12年前科塔萨尔就住在法国,现在富恩特斯在意大利,你,我记得好像已在国外待了12年或14年,还可以举出其它很多例子。很多人,包括记者、大学生,他们不无忧虑地探究着这种情况。他们问,这些作者的流亡在某种程度上会不会有损于他们作为本国现实的见证人的身份,这样远离本国、生活在国外会不会影响他们的前程,会不会,当然是无意识地,把他们引向歪曲他们本国现实的境地。你对这个问题是怎么想的?
  马:是的。在哥伦比亚,人们多次向我提过这个问题,问的人主要是大学生。当他们问我为什么不住在哥伦比亚时,我总是这样回答他们:“谁说我不住在哥伦比亚?”就是说虽然实际上我离开哥伦比亚已14年了,但现在我仍然生活在那里。因为我非常了解国内发生的一切,我与国内保持通信联系,阅读国内寄给我的剪报,那里发生的所有事情我都一清二楚。现在的问题是,我不知道所有“时髦”的拉丁美洲作家都不在本国居住这件事是不是巧合。具体到我的情况,我十分清楚为什么我宁愿生活在国外。我不知道其它国家情况如何,在哥伦比亚,一个人开始做作家在前,而开始写作在后,就是说,一个人在他完成第一篇文学创作、在发表他的第一篇小说并获得成功后,他就不再是作家了。他的身上被罩上受到某种程度尊重的光环,从而给他的工作带来很多困难,因为直到目前为止,所有我们这些作家还不得不依靠从事次要活动或副业来维持生活。在国外,作家享有某种不受法律约束的权利。在巴黎时,我卖过废瓶子,在墨西哥,我以不署名的方式写过电影脚本,就是说,这些事如果在哥伦比亚,我绝不可能去干;而在国外,我却干得很好,因为人们不知道我在哥伦比亚以什么谋生。我什么工作都干,只要能让我继续写书,这是使我唯一感兴趣的事。事实是不管我在世界什么地方,我都是在写哥伦比亚小说、写拉丁美洲小说。
  略:我希望你能给我稍微解释一下这个问题,你认为在什么意义上,一个作家算是拉丁美洲作家?是基于他所写的题材?我向你提这个问题是因为我可以给你举一个例子,譬如博尔赫斯,他的大部分作品的题材并不能算作阿根廷题材。
  马:你注意一下,在博尔赫斯的身上,我看不到拉丁美洲的成分,我为我们的谈话能接触这一点而高兴。因为我对关于科塔萨尔并非是拉丁美洲作家这种相当普遍的看法也曾有过某种同感,可不久前,当我一到布宜诺斯艾利斯,我就彻底纠正了我掩藏着的这种看法。布宜诺斯艾利斯这座巨大的欧洲风格的城市,它的一边是茂密的森林,另一边是浩瀚的大洋,前面是地球的南极,后倚马托格罗索高原;你只要认识这座城市,就有生活在科塔萨尔某本书里的感觉,即你感到的科塔萨尔身上的欧化色彩就是欧洲的东西,就是布宜诺斯艾利斯所受的欧洲影响。我在布宜诺斯艾利斯时觉得科塔萨尔笔下的那些人物在大街上到处都可以碰见。就是这样意识到了科塔萨尔是一个深深植根于拉丁美洲的人,这一点在博尔赫斯身上我没有看到……
  略:当你说你觉得博尔赫斯的文学作品不属阿根廷文学,或者说不属拉丁美洲文学而是世界主义文学,其历史根源在……时,这仅仅是一个比较还是一种评价?
  马:我认为博尔赫斯的文学是一种回避文学。我有过这样的经历:博尔赫斯是我过去也是我现在读得最多的作家之一,同时也可能是我最不喜欢的一位作家。我读博尔赫斯的作品是因为他那种非凡的表达技巧,他教人们写作,就是说,他教你如何磨砺笔锋来描写事物。从这一点来说,是的,我的话是一种评价。我觉得博尔赫斯是在内心现实的基础上创作,是纯粹的回避;相反,科塔萨尔不是这样的作家。
  略:我觉得回避文学是一种逃避具体现实、逃避历史现实的文学;我们可以说,与从具体现实中寻找素材的文学相比,这种文学肯定不如前者重要、不如前者有意义。
  马:就个人而言,我对这种文学不感兴趣。我认为一切伟大的文学都必须建立在具体的现实之上。但是,说到这里使我想起我们曾经交谈过的一件事。我记得你曾得出结论说我们小说家是啄食处于瓦解中的社会腐肉的秃鹰,我觉得能回忆起你当时对我说的这一点是有趣的,不知道你记不记得起来,我们曾在加拉加斯交谈过。
  略:嗯,但是现在被提问的是你……
  马:不,不……因为我完全同意你的看法,我可以阐述它,但我觉得在你面前这样做那是愚蠢的,还是你来。我与你意见完全一致。
  略:这是耍小动作,但是……对,我认为小说家勃兴的高潮及小说家们勇敢而抱负不凡的态度与一个社会危机重重的形势之间有一种奇特的关系。我认为一个稳定的社会,一个经济繁荣、具有活力的社会,远不如像当代拉丁美洲这样一个内部危机四伏并在某种意义上面临末日的社会更能激发作家的创作欲。这里所说的社会面临末日是指社会陷入一个变革、动荡的进程,我们不知道它将把我们引往何处。我认为这些有点像一具具死尸的各国社会最能刺激作家,给他们提供摄人心魄的题材。但是这一点又使我向你提出另一个有关当代拉丁美洲小说家的问题:你曾说今天我们这些国家的公众对拉丁美洲作家所写的东西发生了兴趣,因为这些作家在某种意义上击中了社会弊端的要害,就是说向他们展示了他们自己的现实,使他们对自己生活的现实有所觉悟。我认为你说得很对。不过,毫无疑问在拉丁美洲作家之间很少有相似之点。你已经指出科萨塔尔与博尔赫斯这两位阿根廷作家之间的不同之处,但是,举个例子,如果我们把博尔赫斯与卡彭铁尔相比,或用你自己与奥内蒂,或拿莱萨马与何塞•多诺索相比,那彼此之间的差异就更大,乃至天壤之别。就写作技巧、作品风格还有内容来说,他们的作品都是迥然不同的。你认为可以在这些作家之间找出他们的共同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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