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3期

姐姐的绝经

作者:〔韩国〕金 薰 作 薛 舟 徐丽红 译




  ——你们看看他的牙齿,真像米粒。
  姐姐远远注视着孩子的嘴巴,仿佛依稀地凝视遥远的事物。姐姐的脸上荡漾着笑容,最后变成了无法解释的悲伤。这是我见过的姐姐最悲伤的表情。
  ——怎么会像草芽呢?
  回首尔之前,我带姐姐去了庆州的南山。我们从三陵方向沿着山路往上走,有风吹来,凉飕飕的,我们没能爬到山顶,就在半山腰下山了。我看了看立在三陵的导向牌,那里埋葬着新罗第八代阿达罗王,第五十三代神德王,第五十四代景明王,以及三位朴氏国王的陵墓。从第八代国王到第五十四代国王,中间经历了七百年的岁月,坟墓却一模一样,落在坟墓上的秋日阳光也一模一样。陵墓周围弯曲的松树高高耸立,形成了昏暗的树林,光线穿过树木之间的缝隙照进来。
  ——姐姐,这就是庆州著名的松树。
  姐姐又像眺望远方似的,凝视着落在松树间的秋天的阳光。我让姐姐站在树和树之间能够得到光线照射的草地上,给她拍了张照片。通过取景器,我看到秋天的阳光在姐姐的头顶和肩膀上摇曳。这就是新罗第八代王阿达罗时代照进松林的秋天的阳光。
  ——姐姐,你笑一笑。
  姐姐的脸上好像露出了勉强的笑容。我趁着姐姐的笑容尚未消失,赶紧按下了快门。我们沿着山路走了十五分钟左右,每到有光线照射,视野开阔的地方,都会看到佛像。刻在岩石上的佛像没有立体感,与其说是雕刻,还不如说更近似于图画。佛像的衣服和嘴角淡淡的笑容不像是人造的作品,更像是从岩石内部自然而然流淌出来。秋天的阳光沿着那些线条聚集,阳光似乎钻进了岩石里面。佛像朝着山下的世界展开空荡荡的手心。姐姐站在佛像前面,喃喃自语。
  ——你看看他的脸,再看看他的手心,怎么像自然流出来的?
  我有些不安,担心姐姐又会流经血,其实姐姐什么问题也没有。
  姐姐在登山入口的纪念品专卖店买了本导游小册子。那是庆州博物馆为了向游客介绍名胜古迹而编写的小册子,上面介绍了庆州的佛迹和王宫,还有各种古代传说。姐姐翻了翻小册子,然后递到我面前,说。
  ——你看看吧,上面说草根底下是“莲华藏世界”。
  我看了看姐姐翻开的那页。
  元晓大师在世的时候,庆州郊外贫穷的山村里有个名叫“蛇福”的残疾人。母亲去世时,他请来元晓大师,为母亲举行葬礼。蛇福对元晓说:“我们家里那头带着佛经赶路的老母牛死了。”他们两个人抬着丧舆上了山。蛇福拔了棵草根,拔掉的草根下面出现了宁静而整洁的世界。蛇福抬着丧舆,走进里面为母亲举行了葬礼。
  小册子记载了这样的故事。我觉得“我们家里那头带着佛经赶路的老母牛死了”这句话很好笑,于是咯咯笑了起来。什么佛经,什么母牛。
  ——姐姐,月经为什么要用这个“经”字呢?
  我没头没脑地问姐姐。
  ——你说什么呀?
  姐姐这样回答我。夜幕降临在山下的村庄,从浦项起飞的飞机隐藏进夕阳的余辉。姐姐久久地注视着飞机钻进去的天空。
  ——下去吧,这里太冷了。
  ——姐姐,把我的围巾给你,好不好?
  ——不用了,你穿我上次给你买的克什米尔羊绒衫了吗?
  ——嗯,里面穿着呢,姐姐。
  下了山,我们去庆州火车站,等待开往首尔方向的新村号火车。这时,妍珠往我的手机上打电话,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激动。
  ——妈妈,您知道我在首尔就读的那所高中吧?我高中的班主任老师给我打电话了,他说写着我名字的条幅挂在我们学校门前,上面写着我考上美国名牌大学的消息。他还说,爸爸妈妈的名字也和我的名字写在了一起。妈妈,您到我们学校去看看吧,拍张照片回来。
  ——好的,妈妈一定去,一定拍照。
  我在想公寓下面的江水现在流到了哪里,我在想推开公寓门开灯之前的浓浓的黑暗。上火车之前,我先到药店给姐姐买了夜用卫生巾,放进手提包。我瞒着姐姐,悄悄地到卫生间里给那个人打电话。
  ——我在庆州,十二点左右到首尔,半夜你能去我那里吗?
  那个人迫不及待地回答说。
  ——好的,我会去的。
  经过大丘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灯光在原野上流淌。火车经过江边,我隔着车窗看见一只单腿而立的小鸟。姐姐在我身边睡得正香。
  (责任编辑沈维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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