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7期
梦断幽燕
作者:薛志毅
淑珍说:“让我跟老门也可以,但我要单独找他谈一谈,组织上不能包办。”
袁东说:“我赞成。”
晚上,老门来到淑珍的办公室,说:“你要讲啥就明说,我是个粗人,没有文化,只会打仗,喜欢直来直去。”
淑珍说:“好,对你老门本人,我无意见。但有两件事我要告诉你,你心中要有数,你能同意就同意,不同意就拉倒,我可不管什么命令。”
门书记说:“你说吧,千条万条我都同意。”
淑珍说:“我有丈夫和孩子,丈夫不说了,孩子以后找见了,我要抚养。”
门书记说:“家家都有孩子,这没啥。”
“第二,你了解我么?”
“我和你在一起工作,怎么不了解你?”
“你可知道,参加革命前,我被日本人抓去,当过军妓,身上被强迫纹了身。”
“军妓,是干什么的?”
“军妓就是慰安妇,是日本人将中国朝鲜等国的良家妇女抓去,供他们的官兵侮辱的女人。”
“什么意思?”
“你什么都不懂,就是让日本兵奸污侮辱。”
“日本人真他妈的是野兽!”老门气得直咬牙,淑珍关上门,拉上窗帘说:“既然今天给你说了,我再让你看看我身上的刺字。”
淑珍脱下上衣,又说:“这见不得人的字和画,是日本军官将我绑在床上刺上去的,就这一行日本字,使我多受了多少欺侮。”
最后淑珍说:“你要找我,我就将真情告诉你,这是我受侮辱几年来第一次向一个男人坦露真情。你愿意吗?反悔还来得及。”
门捷生沉思了一会儿说:“你是个好女人,受侮辱是被逼迫的,我不反悔,我要保护你,做你的好丈夫,保证再也不向第三者说这件事。我也要向你说明一件事。”
“啥事?”
“我在战斗中受过伤,失去了生育功能,虽然过夫妻生活没问题,但生不了孩子了。”“这没啥,我有孩子,以后找到了就是我们的孩子,不会生小孩更好,还不影响工作呢!”
几天后,门捷生与惠淑珍结了婚。
广元在川北山区,清代以前曾属陕西,后来又划给了四川。这个地方经济落后,文化不发达,但又是蜀中的北方门户,在军事上很重要。
王义上任后,发现广元这个几十万人的大县只有一所完中,几所完小。他决心在教育上大干一番,在他的任上为百姓干点好事。他想在全县再办两所中学,每个乡建一所完小。
于是他一方面打报告向重庆教育部要经费,一方面动员地方士绅捐款办学,并决定将他的薪水只留伙食费,其余全捐入办学基金。他的倡议委实感动了一些人,人们都为这个贪官盛行的时代还有这样的好官而感动。广元几家大地主都卖地捐款,教育部也拨了一点钱。就这样,一年之内各乡相继建起完小,县上也建起两所中学,王义一时成为四川的教育名星。他的老校友、广元老县长拍着他的肩膀说:“老弟果然有两下子,广元全县的百姓感谢你啊。”
学校建好了,下面的事就是教师,没有教师,学校是白搭。小学教师由高中生承担,这本县有,不用愁。而中学,尤其是高中教师必须是大学生,在这风雨飘摇的年头,谁愿来这偏远的山区呀!
这天,他正在发愁,县一中校长郑琴来了。郑琴毕业于华西大学,她父亲是成都的一个大企业家。这位身材高挑、丰姿绰约的千金小姐,是广元县第一女才子,已经三十岁了,还未出嫁,说是抗日不胜利她就不结婚,结果就成为这里年龄最大的未婚姑娘。她说话干脆简洁,办事风风火火,很有男子气,在筹资办学上曾给王义出过不少好主意,是王义的好帮手。
郑琴看见王义,莞尔一笑说:“让我猜猜大局长在想啥?”
王义说:“你能猜出我想啥,就成了隆中的诸葛亮了。”
郑琴仍笑着说:“诸葛不敢比,但比个上官婉儿之类,为武皇代笔还是可以的。”
“那你猜猜!”
“当年诸葛亮猜周瑜的心思是,万事齐备,只欠东风,我猜你是学校建成,只差教师。”
王义大笑:“知我者,郑女士也。”未几又说,“你是四川人,你说怎么办?”
郑琴说:“哟,果不出我所料!我说这事还得我出马去成都一趟。”
王义说:“那就多多拜托小姐了。”
第二天,郑琴只身前往成都,去华西大学邀集一群同学,又叫来一批毕业生亲身说法,说去广元的好处,未来的局势,人才的重要,抗战的前途,并说她本人就是广元的一中校长。
学生们先是被她的风度所折服,后又被她的言谈所折服,但又担心薪水能否按时发放。
郑琴于是搬出父亲的企业来,愿以企业担保,县上出不起,可以找她来要。
于是,立即就有数十人报名,她点了三十人,定了协议。
回到广元,她将经过告诉王义,王义说:“你的话,你父亲同意吗?”
郑琴说:“他只有我一个继承人,他的还不是我的,没有必要告诉他。”
王义心中涌起一阵敬意。
在这期间,同事们知道王义是独自一人,多少人都给他介绍对象,可总被他婉言谢绝。他说:“在婚姻上,我已经对不起两个女人了,我不能再伤第三个女人的心。”
1945年秋天,当东山枫叶红了的时候,日本人投降了,胜利的号角响遍了中国大地,广元山城也是一片欢腾。这天郑琴约王义上东山去玩,那是个星期天,广元郊外的天气清爽,王义和郑琴都非常高兴。他们爬了一会儿山,就在一个古亭坐了下来,郑琴便给他讲起川中的轶事——当年卓文君和司马相如的故事,她说:“作为一个女人,应该关心上司的婚姻问题,尤其是像你这样在这里没有任何人照顾的男人,不知你的心中在如何想?有什么标准?作为你的下属,也作为了解你的相知,我想帮帮你。你在广元这一年为百姓办了那么多好事,也不能耽误了你自己。”王义说:“你我是相知,我不说假话。我也不是独身主义者,但我要等一等,等到县里的教育全搞上去了,我会考虑的,但不是现在。”郑琴问:“你说的我理解,但我要问你,你的条件是什么?是大家闺秀呢,还是小家碧玉?是知书达礼的,还是风流新潮的?”王义说:“我不敢妄想多好,但起码找一个有点文化、有点理想的现代女性,至于长相么应有点女人味儿才好。”郑琴说:“你的条件不低呀!”
第二年,广元县长退了,经他推荐,王义当上了县长,郑琴则接了他的班。有一天,郑琴直闯他的办公室说:“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必须办。办了,对得起国家;不办,你将遗臭万年。”
王义说:“啥事,你一惊一乍的?”
郑琴说:“保安抓了几个人,说是共产党,你可知道?”
王义道:“他们向我报告了。”
郑琴道:“你可知道,抗日才胜利,毛泽东在重庆正与委员长谈判,要组织联合政府。”
“报上这样登过。”
“国共在那里谈判,你这里抓共产党,而共产党人一心救国,坚持抗战,要建立一个和平、平等、自由的国家,你不知道?”
“但上峰如何对付?”
“让我去成都斡旋,你这边放人。”
当晚,他命令放了人。两天后,郑琴拿来省政府一个批件,鉴于国共和谈期间,抓人不利大局,先放了再说。
王义又一次服了郑琴的胆识和能力。
就这样,在四十年代中期那段中国历史上重要的转折时期,郑琴成了王义的军师。
又一年春天来了。这天晚上,王义在办公室处理完公事,拿起一封西安来的信,那里有胡大爷寄来的王悦和刘念的照片,两个孩子已三岁了,长得虎头虎脑,十分惹人喜爱。看着儿子的照片,王义想起了刘英,继而又想起淑珍和王强。刘英去了天国,淑珍不知死活,王强也不知道在哪里,他的眼眶湿了,两行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这时,门房报告:“老县长来了。”他忙站起来去迎接。老县长六十出头,退休后住在县城,身体仍健康,精神矍铄,常来与他这老校友聊天。
老县长落座之后,王义捧上一杯茶说:“今天什么风又将老兄吹来,不知有何见教?”
老县长喝上一口茶说:“烹香茗以待佳客,忧国事却忘身家,老弟真乃国家之幸耳。”
[1] [2] [3] [4] [5] [7] [8] [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