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7期

梦断幽燕

作者:薛志毅




  广元很快解放了,地下党的计划全部落实,王义也立了一大功。
  解放后,郑琴就任广元军管会副主任,王义去成都学习,后担任省政协委员。王义多次去信给北京信访部门,但一直找不见淑珍母子。
  为了照顾西安的两个小孩,王义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末从四川调回陕西,在西安附近的秦城工作,郑琴就任秦城市副市长。
  这时王强已成为解放军空军的一名飞行员,有了三个小孩的小陈也带着孩子成了随军家属,和王强一起在黑龙江某空军部队。到文化大革命开始时,三十岁的王强已成为空军一名英雄团长。
  文革扫荡着全国。在秦城市,郑琴成了伪县长的老婆,和王义一起拉在街上批斗。造反派别出心裁地给五十出头的郑琴剃了个阴阳头,强迫她穿上绿缎子旗袍,自己拿上锣,四处游街,身上还挂一个二十斤重的木牌,上写着:反党分子、伪县长老婆郑琴,并让她自己敲着锣大喊这句话。
  王义和郑琴分别关在两个地方,每天遭受无休止地批斗。
  有一天,一群造反派批斗郑琴,在批斗台上先支一个方桌,再支一个长条凳,共两米多高,让五十多岁的郑琴爬上去,脖子上挂着一个二十斤重的木牌,还要求弯着腰不准抬头。郑琴一次又一次地从凳上摔下来,摔得头破血流。但造反派们逼着郑琴再爬上去,低头弯腰,郑琴最后一次摔了下来时,摔断大腿骨爬不起来了。
  没人同情她,反而有人用脚踢她,又朝她脸上吐唾沫。她痛得万箭钻心,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声疾呼:“我是地下党员,江山是我们打下的,我热爱毛主席和共产党!”可一个坏头头竟然用大皮鞋在她嘴上猛踢两脚,斥道:“你是伪县长老婆、反党分子!”她满口牙被踢飞,鲜血直流。
  那天,因为她不能动了被送回家,王义还被关着,四个儿子都外出串连了,保姆也造反走了,屋内的东西被抄了个净光,一口水也没人给端。
  她绝望了,拿起一根绳子,先在自己脖子上套个圈,再拴在床头上,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向床下一滚,去了那个世界。
  她没给丈夫、儿子留下一句话,也没给这个社会留下一句话……
  比起郑琴来,惠淑珍在文化大革命又一次显示出她的坚强,受尽屈辱的她竟活了下来。
  在文革开始时,淑珍是航空某厂的宣传部长,那时宣传部门是重灾户,淑珍自然被停职批斗。
  不久,一个在保定当过汉奸的人在批斗中认出了她,说她是日军旅团长小林的红人,胸上有纹身字,她一下子成了航空厂批斗的重点。1966年8月的一天,她一个人正在牛棚里写检查,突然来了几个造反派,不由分说地将她拉到了办公室。
  办公室已经围了二三十个人。一个三十多岁的造反派头子站在主席台上,问道:“惠淑珍,你是什么人?”
  她答道:“我是共产党员,革命干部!”
  头头又问:“解放前你干过什么?”
  她答:“在延安京剧团当过业务团长。”
  头头问:“去延安前,你在什么地方?”
  她知道自己最担心的事发生了,她不回答。
  头头道:“今天就揭开你的画皮,你原是日本鬼子旅团长小林的姘头,一个日本女特务!”
  她不吭声。
  头头道:“你脱掉上衣,让大家看个明白。”
  她怒道:“毛主席说要文斗,不要武斗,不要进行人身侮辱。”
  那头头说:“将她的画皮剥去。”
  这时几个造反派扑上来,将她的衬衣用劲一撕,扣子全飞了,上身坦露出来,纹身的图和字暴露无遗,三十多个人不约而同地“啊”了一声。
  这时,坏头头说:“哪个懂日文,来念念她胸前这一行日本字。”
  东北曾是伪满洲国所在地,懂日文的不少,马上有人应了声,上来念道:“我愿用身体为太君服务,为了大东亚共荣,请太君们多多爱我。”字刚念完,人群中一阵唏嘘声,人们开始向她吐唾沫。人群中有人骂道:“汉奸、婊子、特务、臭女人。”这时闻讯赶来的造反总部的几个记者用照相机前前后后地照了不少特写镜头。在闪光灯的闪烁中,淑珍哭了。
  审问完后,她又被推向了一个更大的批斗会,全厂数千人参加,外单位的人闻讯也赶来看热闹。
  她被剥光上衣,赤着上身,下身穿一条那时很难见到的超短裙,脸上抹上红油彩,推到一个高桌上,这时满会场贴了多幅巨大的漫画,夸大地画着她的双乳、淫画和日文刺字。
  主席台上先公布了她的“罪行”,批判开始了,几乎两个多小时数十个人的批判都是一样的话——“臭婊子、日本特务”。每个批判的人都要走向前来向她的脸上、身上吐唾沫。
  批斗完后,她被赤着身子架上大卡车,在整个城市游了两个多小时的街,游遍了全城。
  回来后,应大批好事者的要求,她被押在一个敞开大门的大厅里,让人们参观。
  直到两天后,全城的人差不多都参观完了,她才被允许冲了一下澡,穿上上衣和裤子,但是仍被独自关在一个牛棚里。造反派恶作剧地给牛棚里倒了两桶屎,臭气冲天,门口一个大招牌:臭女人之所。并贴着一幅对联:为鬼献媚,甘当人渣;让人唾弃,自取灭亡。
  短短两天,她成了全城的头号新闻,成了造反派批斗的重点。
  夜深了,四周静悄悄的,五十五岁的她想到了死。但另一种声音又在耳畔响起来:死,不是英雄,要顽强地活下去,当年在日本慰安所受那么大的侮辱都能挺过来,现在为什么不?就这样,她又一次坚定了活下去的决心。
  
  大结局
  
  又是三十多年过去了,中国社会进入了二十一世纪初的夏天。这时王义已从秦城纺织厂退休,四个儿子都早已成家立业,王悦当了兵在部队上。
  王强已升为空军军级干部,小陈也退了休,三个儿子中也有一个在部队。
  淑珍在文革后期平了反,有关部门专门召开全厂职工大会澄清事实,现早已离休。
  树老长根,人老思亲。王义、淑珍都是八旬老人了,仍在找亲人,王强也在寻找父母。
  想不到这年春节前,一场意外的相遇使他们互相得到了音信。
  王义和刘英生的双胞胎中的王悦已成了师长,而王强和小陈生的大儿子王悦也在这个部队,两个王悦在一个部队,经常闹出笑话来。
  有一次,因工作需要查看小王悦的档案,档案到了师长大王悦手中。大王悦翻开第一页一看,籍贯:张家口;爷爷:王义;父亲:王强。他眼一亮想:这是不是父亲一直要找的哥哥王强?他决定了解一下,弄个清楚。
  一个电话找到王悦,王悦立即赶到,进了师长的办公室:“师长您叫我?”
  大王悦将小王悦打量了一下说:“你就是与我同名的王悦?”
  小王悦说:“是父母起的名,不好更改。”
  大王悦说:“你父亲是谁?”
  “王强,空军某军军长。”
  “爷爷呢?”
  “王义,七七事变失散,至今无下落。”
  “奶奶呢?”
  “惠淑珍,现在不知在哪里?”
  “籍贯?”
  “祖籍张家口,七七事变时在北京五老胡同,我出生在张北县。”
  小王悦说到这里,感到有些奇怪:“你问这干嘛?”
  大王悦笑了:“咱俩不但同名同姓,我还是你叔叔呢,我父亲是王义,我是他第二个妻子刘英生的儿子。”
  小王悦十分愕然:“这是真的吗?”
  大王悦眼眶湿了说:“父亲一直在找你父母,找你奶奶。”
  小王悦问:“爷爷现在哪儿?”
  大王悦说:“在陕西秦城纺织厂。”
  小王悦说:“我父母也找了几十年了,找爷爷奶奶。”
  两个王悦抱在一起,小王悦亲切地叫了一声:“叔父。”
  大王悦说:“还不快给你父母打电话通报。”
  这时候,东北某航空制造公司正在举行春节军民大联欢,空军某部军长王强和夫人小陈被邀请到会,离休老干部惠淑珍也参加了。
  在大会开始时,主持人介绍了部队领导王强和他的夫人小陈。
  当淑珍听到儿子和小保姆的名字,就一直看着王强,王强虽然六十多了,和儿时不能相比,但凭着直觉,老人还是认了出来。特别是小陈成了儿子的夫人,老人能想象得出,将王强带大是她的功劳,他们成为一家人也在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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