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2期

在宫殿的荫庇下

作者:伊万·沙米亚金




  费多尔没有耽搁。娜斯佳和丈夫一起来了,后者是个不爱说话的汽车机械师,只有妻子和岳母能使他谈起来。
  说话啰嗦的亚当·法杰耶维奇几年前曾因女婿在庆祝妻子命名日的喜宴的两小时里竟连二十句话也没说到而气得又是埋怨,又是气愤,又是嘲笑。大概只有一个理由可以为女婿辩解:他从来也没有说过蠢话,真是惜语如金。
  实质性的谈话是坐在餐桌旁吃晚饭时开始的。费多尔先开了口:
  “来,父亲,开始‘菲里会议’吧。我们会把莫斯科让给法国人吗?”
  “他想要让出去。”加利娜·普罗科菲耶夫娜忧愁地说。
  “那么父亲或许有着库图佐夫的头脑吧?”娜斯佳说了一句,引起了一阵哄堂大笑。
  “你将永远赞成父亲的意见。”母亲似乎略感委屈地责备了女儿一句。
  “妈妈,我还一点也不知情呀。”
  “老家伙,别瞎扯。”
  亚当·法杰耶维奇不无幽默地讲了同普里托卡相遇的经过和他的出人意外的提议。然后不再说话了,看了看孩子们:他们脸上有些什么反应?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有娜斯佳像是感到疼痛似的把身子缩成了一团。
  “那么问题在哪里?”瓦连京问道。
  “妈妈坚决反对:看守旧属下的别墅——这是在贬低我的身份!加利娜,我把你的异议表达得对吗?”
  “对。”
  “我也反对,”娜斯佳说。
  “你也反对吗,布鲁特?”亚当·法杰耶维奇不无失望地说了句笑话。“对你我是抱过希望的。”
  “爸爸,在这种窃贼面前不必贬低自己的身份。”
  “没被抓住,就不是贼,捉贼要捉赃,否则是告不了他的。不过,对我来说,普里托卡是个谜。钱实际上是从哪儿弄到的?”
  “让侦查员们去查吧。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瓦连京说。“我也在寻找机会,为了得到一份像模像样的工资,最好能从这个车库转到随便哪个公司里去。给你多少张爱司?”
  “一百张‘绿币’。”
  “就当看守——再也没有别的什么事了吗?”
  “口头上是这样说的。”
  “可以去。自尊心是啃不掉的,是放不到盘子里去的。这种自尊心时时在伤害我们,一直想咬住我们的屁股。”
  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呀,竟然谈得来劲啦!
  “可以去,”费多尔说。“你将会回忆青年时代:将会写诗。要知道,从前你可是写过的。”
  “是写过的。只是没有一个人读过它们。”
  结果是女人们处于少数。这就是民主。加利娜发怒了。
  “喂,去吧,看守盗窃到的财产吧!亚当,你是个无原则的人!”
  “我把自己的原则丧失殆尽了,”斯特里热夫斯基忧郁地承认了。
  娜斯佳的眼睛里甚至闪出了泪水——她很可怜父亲。
  
  2
  
  他们是乘一辆中型“福特”到别墅去的。普里托卡是在展示自己的财产,想要让斯特里热夫斯基羡慕他。可是亚当丝毫也没有流露出羡慕之情,因为心里根本就没有它。他感兴趣的只有一件事——登上看守人的崇高岗位。与他们一起去的有普里托卡的妻子叶甫盖尼雅·瓦西里耶夫娜。斯特里热夫斯基从与她丈夫一起工作的那个时候起就认识她了:相互做客过多少次了,常常是在普里托卡家,他喜欢聚会。可是斯特里热夫斯基并不喜欢,而且还遵循等级制度:没必要邀请属下!与他们一起去的还有一个人,他像个新教牧师——穿一件黑色立领衬衫和戴一顶极其精致的黑色宽沿帽子。
  普里托卡没有给他们作介绍。陌生人自己作了介绍:
  “建筑师库尔梅什·奥列格·伊万诺维奇。”
  亚当气愤地想到了:普里托卡认为没有必要把一个奴隶介绍给另一个奴隶。
  库尔梅什不是个健谈的人。再说,主人今天话也不多。主要是叶甫盖尼雅在说话,说的是在领退休金年龄的女人圈子里能听到的那些内容——市场、商店、价格。斯特里热夫斯基喜欢这女人的朴实性格,她是在用自己的谈话驱散他的忧郁思绪,他喜欢这种健谈的直性子人。
  这个别墅区亚当法杰耶维奇已有三年没来过了,它以崭新的面貌令人感到大吃一惊。在一些已满四十岁的、外墙已经变得乌黑的别墅的原址上兴建起一些独门独户的小住宅,它们的主人好像是在建筑的奇巧精致性和建设的规模上进行攀比似的。旧别墅是从已沦为穷光蛋的业主那儿收购来的。这种别墅区在首都近郊有三个。地块面积为十五公亩,水电煤都已接通了。还需要什么呢?他们在别墅区的另一端停了下来,就停在大概是最大的一幢独门独户的小住宅旁边。真是一座宫殿啊!甚至还有塔楼,就像在古老的城堡里那样。为什么?这时斯特里热夫斯基觉得自己不仅仅是自己旧属下所雇用的工人之一,不是的,而是一个更加不独立和更加卑躬屈节的人,几乎是个奴隶——第一次在脑海里突然冒出了这个像巨石般沉重的单词。就连加利娜也一次都没有把它说出来过。她叫过他打工者,但我们过去和将来全都是打工者——为国家、商人、资本家打工,为上帝、魔鬼打工。若是在一星期之前,也就是在他还是个自由人的时候,他大概会嘲笑塔楼一阵的,现在却只是无恶意地说了句笑话:
  “这就是我的‘汤姆叔叔的小屋’。”
  建筑师笑了起来。女主人不知为什么变得忧郁起来了。亚当·法杰耶维奇从车里跳了出来,用一只手掌挡住七月的明媚阳光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看塔楼。心里幽默地想道:“或许塔楼就是看守人的窝。”可是他没有把这句笑话说出来,因为他看到主人正在仔细地观察他。是在等着他的反应。等不到的呀!他打量了屋子。除塔楼和二层楼的拱形窗外,建筑式样并无惊人之处。令人惊讶的是围墙——砖头砌就的,高达两米,直通到林子里。是谁批准扩大地块的?是钱。钱能够扩大一切东西。
  大铁门旁边有一幢砖砌的小屋。
  “这就是给看守人住的,”斯特里热夫斯基心里想道。“我的犬舍。也好,还不是最坏的栖身之处。”
  一只捕狼的大猎犬在大门里叫了起来。
  普里托卡打开了便门,狗高兴地叫了起来。主人挽起看守人的一条胳臂,同他一起走到狗跟前。
  “认识认识吧,博克斯,这是你的喂养人。交朋友吧。你家里不养狗吗?”
  “麻烦很多。我不会养的。”
  “那还用说!可是乐趣也很多。”
  “可是我怕它,当我来的时候,我总是会请伊万把它拴在链子上。”叶甫盖尼雅说。
  “把伊万拴在链子上吗?”普里托卡哈哈一笑。
  “我并不怕伊万,他是个温和的人。”
  “你真走运,有个温和的丈夫。”
  “是温和的,但也是麻利的。”亚当·法杰耶维奇说。“人家是怎么说的?是善于钻营的。”
  “搭配得很好。谢谢你的高度评价。走,我要介绍一下你该看守些什么。”
  他们走进屋里。
  外厅或许是稍许小了一些。可是房间全都以其宽敞、明亮、镶木地板、糊墙纸、内部装饰、成品质量而令人大为惊讶。然而,他还是更喜欢二层楼:待在较小一些的、天花板不那么高的、用天然木材装饰而成的房间里特别惬意,里面有一股勉强闻得到的松树气味。亚当·法杰耶维奇在弹子房(赶时尚!)里吸入了昂贵的雪茄烟的烟、白兰地酒的淡淡的香味(从昨晚到现在还没有消散掉吗?)。
  亚当装成不是打工者,而是同事、朋友的样子。
  “伊万,你干吗要这么多房间?”
  普里托卡的目光变得冷冰冰的,毫无笑容地转身对建筑师说:
  “库尔梅什!你干吗设计这么多房间?”
  建筑师笑了起来:
  “定货就是如此。”
  “社会性的吗?”斯特里热夫斯基讥讽地问。
  “别把我扯到政治中去。处在我的地位上,房子再小一点就没有威信了。”
  “哎呀,”未来的看守人心里想道。“他把自己的威信摆得很高。”
  普里托卡从阳台上指了指位于园地深处的、松树下面的、吞并来的新领土上的另一幢房子。房子是与众不同的。一层楼是两个单间的车库。二层楼则是开了一些小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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