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2期
在宫殿的荫庇下
作者:伊万·沙米亚金
“健康。”
“什么意思?”
“我们真是太落后啦!像斯特里热夫斯基这样的老手竟然无法猜出这座建筑物的用途。车库上面是桑拿浴室。那儿还有一个游泳池。它还没有造好。”
实际上,在他们到达时的确有三个穿工作服的工人露过一面。
他们走了下去,参观了“健康”。桑拿浴室已完工,里面有人在“取暖”——从门里面飘来了泡软的桦树的气味。
工人们正在用以童话中的鱼为图案的浅蓝色瓷砖铺砌椭圆形的游泳池。极其精致的瓷砖。亚当从来也没有看到过这种瓷砖,即使是现在,在进口的时代也没看到过。
“瓷砖是从你店里弄来的吗?”
主人没有回答,却说了另一件事:
“三天前有人偷走了瓷砖和西班牙龙头。他们不怕博克斯,真是些歹徒。因此我要雇一个看守人。要雇一个自己人。这儿有看守人,但他一个人要看管整个别墅区。难道那个人看管得住吗?!他的责任也是相对的,仅局限于你要他负责的那些事。”
“那么我将要为每只龙头负责吗?我决不会当工程主任去监视工人的。”
“害怕了吗?别怕。即使你想当工程主任,我也不会录用你的。我们会领导,但不会干活。建筑工程由库尔梅什负责。”
亚当·法杰耶维奇对主人及其财产的忿恨增强了。真想要让普里托卡滚……然而,100美元牢牢地控制着否定情绪。正因为如此心里感到既痛苦又恼火。
“把博克斯喂喂饱,好让它与你处熟。那儿有人给它送来了狗食,是大做广告的那种。”
命令他喂狗——这真是太过分了。他自己事后感到奇怪的是怎么当时没有失去自制力。心里想到的是:“狗有什么过错呀。它将成为我的助手,实际上也必须与它建立起友好的关系。”他从女主人那儿接过一只纸袋,大胆地走到犬舍跟前,把早已从广告上看得很熟的小球状狗食撒到一只大的塑料盆里。
博克斯叼起一粒,又叼起了第二粒,津津有味地咯吱咯吱嚼了起来,并抬眼望着那个撒食的人,像是要记住他似的,狗的黄色眼睛里还闪现出了感激的目光。
“有联络了!”普里托卡开心地说。“可以说——已经相互理解了。谁供养,谁就会很快被理解的。野兽如此,人也如此。”
又像是下巴上挨了一击。又不得不把自己已放纵的神经纤维缠成一团了。
“或许你们会喝一小杯吧?”质朴的叶甫盖尼雅问道。“在一起工作了多久呀。”
伊万·菲利波维奇严厉地瞥了妻子一眼:别多管闲事。
这一举动也使他感到晕头转向,但情况不一样——它更多是针对叶甫盖尼雅的一片好心的。
“你们带着自己的酒滚吧!”他心里想道。
“我们会喝的,但不是今天喝。今天我还要赶到博布鲁伊斯克去。这就是给你的钥匙。便门的,大门的,桑拿浴室的。可是别自己开电热器。我以后会教会你怎么开的。还有车库的……”
“房子的钥匙呢?”
“你不需要有房子的钥匙。”
“不信任我吗?”亚当·法杰耶维奇已经不带恶意地笑了笑。
“要是不信任,那就不会聘请你了。好吧,祝工作顺利。我明天来。”
“我想到城里去一趟。去取牙刷。”
“唉,算什么士兵呀!去服兵役,却忘记带包脚布。”
“我将在傍晚前回来,”他走到狗跟前,摸了摸狗。“等着吧,博克斯。我不会哄骗你的。”
“对!”普里托卡哈哈一笑。“可以哄骗的是主人,而不是他的狗。”
在汽车里不知为什么沉默了很长时间。就连健谈的女主人也不说话。最后伊万开口问:
“亚当·法杰耶维奇,为什么不说话?”
“我在想。”
“想些什么?”
“难道没什么可想的吗?”
“当然是有的。想吧,想吧。会想总是好的。人是在积极地生活。也是能够想出某种道道来的。”
从中型轿车里钻出来以后,亚当·法杰耶维奇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再见!嘴里却大声说:
“恩人,我这是最后一次见你!你的宫殿对我来说有什么用呀!”
然而,他在院子里溜达了一会儿,同一些常在一起谈话的领退休金的熟人打了招呼。没有工作的人们都在发愁呀!还都是一些健康的男人。他在口袋里摸到串在小坠子上的钥匙,取了出来,把这串钥匙挂在一只手指上转了一会儿,突然拿定了主意,并且是因为他还有意愿而高高兴兴地拿定主意的:
“不!我定要去!我要尝尝这种面包的味道!”
3
长沙发是硬梆梆的,好像是特制的,目的是要让看守人睡不踏实。此外,它还嫌短一点——双脚会抵住扶手壁。一转身——双膝就会耷拉下来。
亚当确实也睡不着。这个“犬舍”头几夜并没有使他感到如此难受:挺正常的给看守人待的地方。可是在那一夜,头脑里像天上一样在隆隆作响。大雷雨即将来临了。电光闪闪,雷声隆隆。博克斯大概是因恐惧而在自己的犬舍里哀嚎。
看守人也在按自己的方式哀嚎:呻吟,叹息,骂娘——这种事他以前从来也没有做过。在他为赚取一百美元而陷于其中的这一等级上,他敢于按照自己的地位来表达自己的感情。他被普里托卡激起的愤怒之情在当差的一星期里似乎已平息下去了,现在却以即将来临的大雷雨的速度和力度在增强。看来,那几夜他之所以睡得很安稳,是因为主人们,即普里托卡本人、叶甫盖尼雅、他们的女儿赖莎及其丈夫和小孩们都在这里过夜。昨天年轻人都到希腊去休养了。这是唯一令亚当羡慕的事。“活了一辈子,工作到当上了仆人,到过的地方却不多,见识也不多。”可是他马上就责备自己:“别作孽,亚当,你去过苏联,不止一次地到过所有的加盟共和国。难道在我们这儿,那个格鲁吉亚、亚美尼亚里的异国情调比希腊或西班牙里少吗?历史古迹也不少。只是需要了解它们。以前我们不了解。现在,推翻苏联后,开始想知道,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例如车臣人。不幸的是,我们——种葡萄的共和国、山地的共和国、平原的共和国——全都变穷了。我们没有石油和铀,可是,谢天谢地,也不比其他国家穷。我们还在坚守。靠什么呢?不,我们也在堕落,会去当普里托卡们的仆人。”
雷雨之夜,闪电似乎燃起了他对普里托卡的愤恨之火。正是在这种夜里,他的怨气达到了顶点。他亲身的卑躬屈节使他感到心痛。这种痛已经是熟悉的,它是在部长离开部长会议办公室时首次产生的,当时他还不明白一个有着核武器的强大国家里出了什么事。政权即将转到什么人的手里?的确,我们并没有震惊得像挨到当头一棒似的,留下来掌权的还是那位善良的盖比奇。可是正在摆脱尚未达到退休年龄的那些已过中年的人。为了什么?为的是什么?好在普里托卡们也留下一些高层职位。可是结果发现,普里托卡们也不是囊中空空地离职而去的。
“在哪里大量偷窃的?在我的领导下呀!”
这一点使他感到特别愤怒。许多人会因这种感觉而奋起造反。真想要在雷雨之夜里大叫一声:
“开枪吧,小伙子们,啪啪!”
对谁叫?从哪里叫?从犬舍里叫吗?你到底是什么人呢?一个看守从那些“小伙子”那儿偷来的财产的人吗?
难道在这么样的一个夜里怀着这么些想法能入睡吗?他起来了。摸索着连一只鞋子也没有找到。开亮了灯。奇怪的是灯光起作用了:它照亮了雷雨般的强烈情绪,并……使它们平息下去了。原来它们是黑暗中因雷雨突起和隆隆雷声而产生的激情。是伊里亚驾驭着神圣的马车在天上巡视。
他走出守卫室,博克斯高兴地尖叫了一声,看来雷雨也吓着了它。亚当朝上看了看,看到了“宇宙”牌电视机的天线正在异常优美地闪闪发光——白光、蓝光交替闪烁。
在欣赏天线时,他有那么一瞬间忘记了它是属于谁的,那些放在一楼和二楼的豪华型大屏幕电视机——即现在所说的“家庭影院”是谁的。
他用骂娘话骂了主人一句。
“为什么你怕交出房屋的钥匙?你那里到底有些什么东西是我能吃掉的?要是晚上和夜里能看看电视就好了。而在这种雷雨天气最好要把它们关掉,既要切断天线,又要切断电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