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2期
在宫殿的荫庇下
作者:伊万·沙米亚金
他再也不到游泳池里去了——害怕传染病。亚当却高高兴兴地泡了一下。
过了两天后,亚当看到了普里托卡是如何让儿子“结婚”的。
瓦季姆早上同一个朋友一起来了。父亲正在车库里摆弄汽车。瓦季姆叫了他一声:
“你好,爸爸!”
普里托卡没有回答他,走出车库,不慌不忙地走到了他跟前。用一只沾满油污的手清脆响亮地打起儿子的耳光来了,一下,两下……
小伙子跳开身去,叫了一声:
“为了什么事?”
他的朋友惊慌失措地一下子从便门里钻了出去。
“你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吗?我这就开始解释——你就要彻底完蛋啦!狗崽子!败类!同什么人鬼混在一起了!妓女呀!”
瓦季姆愤怒地瞪了看守人一眼,后退着避开父亲,突然转身蹿到外面去了。
“别在我面前露面!让妓女们供养你吧!”
竟然不怕邻居们听到——瓦季姆把他搞得实在忍受不了了。
然而,过一星期后,瓦季姆到别墅里来了。原来又交给他钥匙了……他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同斯特里热夫斯基谈了话。邀请他进屋看一会儿电视。真是个民主主义者。
亚当·法杰耶维奇颇有心机地装出一副幼稚无知的样子问:
“你父亲委托我照看一切:车库、汽车、桑拿浴室,却不让我进屋,这是为什么?我看守什么呢?”
“我父亲有许多怪癖。他是个深不可测的人。”
“以前我们在一起工作的时候,我并不认为他是个怪人。他曾是个办事审慎的领导人。一个善于交际的人。”
“他善于工作。也善于与人和睦相处。”
亚当一心想看电视。也没有拒绝喝一小杯白兰地。心里夸奖了瓦季姆一句,说他是个不记仇的人。别人决不会原谅这种告密行为的。
他们看了一会儿新闻。瓦季姆中肯地评论了时事,对停止轰炸南斯拉夫一事感到满意。小伙子的这种立场、他的人道主义思想、与志趣不相投的朋友相团结的精神博得了亚当·法杰耶维奇的好感。一个不笨的小青年。若是一个大学毕业的人是个十足的白痴,那倒是会令人惊讶的。可是游泳池里的闹剧……她们是鬼引来的,啊呀,是鬼引来的!
瓦季姆在这个晚上弥补了亚当的孤独生活,这种孤独生活已经开始使亚当感到苦恼,虽说旁边,即围墙外,还是有人的。可是就连那些住在旧房子里的人和那些不属于生活的新主人行列的人中的某些人,对待亚当也像对待一位好资本家的一个志愿看守人似的。普里托卡在小区里是个新人,向一个沦为穷人的寡妇买来一幢旧别墅,把它拆掉,并且第一个在小区里建成了一座豪华的宫殿;没有人同他相处得很熟,而且也没有人讨好他;他本人也不介入别墅区的社交界。他的确同大家都打招呼,但却是机械地做这件事的,与此同时还不会去注意自己与之打招呼的那个人。那些有自尊心的人是在另一种社会环境里培养出来的,并且是把小住宅的业主当作贼看待的。百姓对所有的富人都持有这种看法。哪儿能挣得到那笔用来造这种宫殿的钱——不是十万美元吧?只有去偷。或许不是直义上的偷,不过,秘密的商业活动(箱子里装些什么?)难道就不是同样的偷窃行为吗?
斯特里热夫斯基对箱子比对其余的一切东西都更加感兴趣。它们里面装着些什么?普里托卡很快就把箱子从小住宅里运走了。就像运来时一样:在夜里,装在一辆有篷的载重汽车里运走的。到底是些什么材料,以及它们被运往何处——始终是主人缄口不说的一大秘密。斯特里热夫斯基只得付之于一笑:“亚当,法杰耶夫的儿子,你是个糟糕的侦查员。”
另一次,又是在老普里托卡不在别墅里的这种日子里,瓦季姆同一个朋友乘着朋友的车子来了。这个朋友还一次也没有到别墅来过,至少在斯特里热夫斯基上任期间里没来过;看上去他年龄比瓦季姆大得多:一个40来岁的男人,蓄着小胡子。
瓦季姆亲切地同看守人打了个招呼,紧紧地握了握手。
“我们将打一会儿台球。”
他们久久地击打着台球。亚当·法杰耶维奇进去过两次,看了一会儿。瓦季姆打得不怎么样,业余爱好者的水平。尤里·维塔利耶维奇(瓦季姆是这样称呼他的)表演出了职业选手的球技:一个接一个地把球打入球囊,一盘比赛在五分钟内就结束。赌的是美元,瓦季姆当场就毫不惋惜地抛出“绿币”,愉快地结清赌账。
击球声停息了。从打开的厨房窗口里飘出了诱人的烤肉香味,看守人甚至流出了口水,因为一天多以来他都只吃面包和燕麦汤——这种汤是他在守卫室里用电炉熬煮的,汤里加的是植物油。顺便说一说,电炉使他感到最为恼火:屋里有这么好的煤气灶,而他却被迫在无从转身的“犬舍”里做饭。
瓦季姆从屋里走出来,不寻常地对着他,客气地发出了邀请:
“亚当叔叔,我们去吃些东西吧。打了一会儿球——把胃口吊起来了。”
饭菜很丰盛:肉饼、青豌豆、红鱼子酱、油渍熏制鲱鱼罐头;有钱就可以买到一切。
大高脚酒杯里已经斟满了红葡萄酒。小高脚酒杯里的是白兰地酒。亚当·法杰耶维奇没有注意到这一不寻常的服务细节——预先斟酒。
“您将喝什么酒——葡萄酒呢,还是白兰地?”尤里·维塔利耶维奇问。“我只喝葡萄酒。我们的检查员闻不出优质葡萄酒的气味,因为他们没有品尝过……”
“您不会在这里过夜吧?”
“我不过夜。我不会在妻子面前为自己辩护。瓦季姆将要在这里过夜。”
“我在想我该喝什么酒。”
“就算既喝白兰地又喝葡萄酒,那也无妨。”瓦季姆笑了起来。
“说得对,我的孩子,”斯特里热夫斯基同意了。“我将喝一小杯白兰地,然后再喝一点葡萄酒。但愿别喝醉。我是在看守私人财产。我有一个光荣的职务。”他带着苦涩的讽刺口气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尤里安慰他说。“逃到任何地方去都摆脱不掉它的。我是在当司机,可是我读完了学院的课程。”
亚当干掉了白兰地,吃了一些下酒菜,然后干掉了一大杯葡萄酒。
葡萄酒非常可口,因此亚当·法杰耶维奇给自己斟上了第二杯:大概有十来年没喝过这种酒了。并且又干了一小杯白兰地。他快活起来了。讲了一些笑话。瓦季姆和小胡子笑得很开心。可是看守人很快就变得萎靡不振了。
“我有点想要睡觉了。我上一夜睡得不好,既闷热又有蚊子……”
“之所以想要睡觉,是因为您喝了‘响尾蛇混合剂’——白兰地加葡萄酒。”
“是的,好心的人们本来就教导过我,说是不能……把好东西和顶好的东西混在一起。要是你们不赶我走,那我就坐到那张软软的安乐椅上去打半小时瞌睡。我睡半小时就够了。我知道我经常会发生这种情况。”
他坐到了安乐椅上,并且立即就睡着了。
为了检查他是否已睡着,瓦季姆叫了他一声。亚当没有回答。小胡子嘿嘿一笑:
“他醉了。真是一种可靠的方法。”
瓦季姆和小胡子抱起亚当·法杰耶维奇,小心地把他抬到院子里,放进汽车里。然后锁上屋门、大门,开车到城里去了。
瓦季姆的意图是恶毒和愚蠢的:让父亲看看斯特里热夫斯基,让他看一看他的非常有学问的看守人经常处在一种什么样的状态之中。瓦季姆曾在父母面前为自己做过辩护:
“姑娘们是来过的。不过,毒品是喝醉的亚当的幻想。”
“喝醉的吗?”
“在我们到达前就转不动舌头了。可我们又请他喝了一点……他穿着衣服跳进了游泳池。捕捉姑娘们。”
“编一些随便什么合乎情理的故事吧,”父亲不相信他的话。
就让他确信吧。我们就让主人看看他的雇工的全部丑态吧。
构思有下面这样的续篇:给父亲看过后,不是把亚当送回别墅,而是把他放在明斯克英雄纪念碑旁边,放在柔软的草地上。让他在光荣的地方醒过来吧!他准会感到惊讶的呀!将会久久地回忆意大利葡萄酒的滋味。父亲定会撤他的职。让他去写回忆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