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2期
在宫殿的荫庇下
作者:伊万·沙米亚金
“可是你身上正在产生奴仆的心理。这些电视机嘛,就让它们烧掉吧。老板将知道不信任别人会有什么结果。一个好东家会拨出一个房间来,里面有一张床可以让人像模像样地休息一下。夜里你不睡觉——没有地方可以睡觉,白天——汽车和推土机在身旁轰鸣……”
你想要什么呀。想要这种关怀。这可不是你的工会!想要得到一份现在的部门主管所拥有的工资,那就同博克斯一起待在自己的小单间里吧。他们给一条好狗起了个平庸的名字。说声谢谢吧,因为还没有把你拴在链子上。博克斯是白天被拴住的,你是夜里被拴住的。时间一到——定会被拴起来的。让“新人”增强势力和夺取政权吧。他们定会让我们看到这种民主——它会令人眼前发黑。
头顶上方掠过一道闪电,响起的不是隆隆雷声——雷爆炸了,声音既短促又猛烈,甚至把耳朵也震聋了。大颗的雨滴落下来了。
“亚当,躲避自然现象吧。社会现象你是躲避不了的。它已经使你跪了下来,使你屈服了。”
当斯特里热夫斯基开始当差的时候,普里托卡的女儿赖莎带着两个孩子——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住在别墅里,而且主人自己也常来过一夜——有时是一个人来,有时是同妻子一起来。主人没有下过什么特殊的指示,没有要求他特别警惕:睡在自己的岗亭里——睡吧。后来他本人要到某处去——做生意。就在那时候他对看守人说:
“这三个夜里你的主要对象是孩子们。你要用脑袋对他们负责。”
富人害怕受到攻击。亚当想说:“我不是被雇来看管孩子们的。”可是他忍住了:孩子总归是孩子,不管是自己的孩子,还是别人的孩子,随时随地都需要有人看管的。
有赖莎在的时候,生活是极好的:她给他吃自己和孩子们吃的东西。不是生活,而是马林果。加利娜有一次在电话里问:
“或许要给你送一些吃的东西吧?”
“你说什么呀!人家在这里让我吃各式各样的精美食品。我生活得像只猫!”
赖莎到地中海去洗澡了。第二天,主人甚至连面包也没有给他带来。也没有邀请他吃晚饭。总之,表现得像个老爷。没有下车来打开大门,而是暴躁地按着喇叭:开门!亚当甚至没有马上就猜到这人就是他,小区里的汽车还少吗?!有些人家一户就有三辆。奇怪的是普里托卡只有两辆——一辆“奥迪”和一辆中型“福特”(的确,赖莎家还有汽车,但是她不常开它们出行——多半是停在市区的车库里),伊万·菲利波维奇本人开“奥迪”,却不让儿子瓦季姆开汽车。小区的区长瓦西里·萨马林秘密地告诉亚当:市汽车检查局没收了醉汉瓦季姆的驾驶执照。为了儿子的安全,父亲就决定不到民警局去把它们赎回来。合情合理。
赖莎去休养了,而普里托卡则宣布要到国外去。
“伊万·菲利波维奇,是去休养吗?”
“哪里是去休养……是去办事……我已经八年没休养了,忘了休养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赚到了钱,人们都有羡慕我,——这一切的秘密全在于此。你羡慕吗?”
“请你相信,我并不羡慕你。我没有你的天赋。好就好在没有。活得更安心。要是像这样追逐你,那么还没追到,我就会累得够戗……会把心操碎的。”
普里托卡笑了起来。
“现在你明白,马克思和列宁想要消灭的资本主义——它是怎么样发展壮大起来的。他们力不胜任。私有制的基因是最富有生命力的东西。它们会随着财产的增长而增长。”
“耶稣反对过财产。新约里有记载,记得吗?是出自于马太或路加之口……”
“这只是证明我的思想是正确的。既然基督教教义在两千年的时间里也改变不了人类的天性,那么……”
顺便说一句,这大概是最后一场政治争论。普里托卡认为再也不需要同看守人——即自己的雇工争论了……
“要是我按喇叭——你就把大门打开吧。”
“像老爷一样,”亚当心里想道,嘴里却大声说:
“遵命,伊万·菲利波维奇。”
做出这种奴颜婢膝的回答后,他自己唾弃自己地骂了一句:“亚当!别卑躬屈膝!”
直到把汽车停进车库和进屋时,普里托卡才同自己的旧上司打了个招呼:伸出了一只手,但不是像人们平常握手问好那样伸出整只手掌,而是只伸出两只手指,因为小指头上挂着汽车钥匙。亚当·法杰耶维奇熟悉这种蛮横无礼的派头:他们有过一位副主席,他就是这样同属下打招呼的。这种做法激起了众怒。所以他也领导不了多久;只要团结起来,基层群众也能够推翻高级首长。这是在那个共产党的社会主义民主制时代。普里托卡是推翻不了的,因为没有人可以团结。
普里托卡又没有带食品来,但是看守人请求过他带一点面包来,给过他钱,富人还因此事而嫌恶地皱了皱眉头。是呀,这种大亨将会给看守人买面包吗?!
不得不上邻居——小区的区长家里去借面包。后者请他喝了一小杯酒——早就邀请过他了,但亚当·法杰耶维奇老是婉言拒绝,不过事后就责备自己:原来是怕主人。真可耻!
这一次他喝了——故意与主人作对。晚上很晚时面对面地碰到了普里托卡:他到澡堂里去打水,而大亨却一丝不挂地站在里面,在用手巾擦身子,刚刚在冷水游泳池里洗了个澡。
“擦干我的背吧,亚当,你是第一个人。”
在普通的澡堂里为什么连陌生人的背也不会擦的呀。可是在这里……这是什么意思——又一次委曲求全吗?他犹豫了起来。
“好好擦一擦吧。要让背部发热。”
“你将不睡觉了。”
“要睡的。听着,我早就想说了:当着别人面时请用‘您’对我说话。我的客人们不了解情况,我不得不解释一番。他们开玩笑说,我们像是互换了角色。”
“‘您’就‘您’吧,我的恩人。请把毛巾交给我。”
他擦了——只要皮肤还完整无损。他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热气”。主人也嗅出了这股“热气”。
“亚当·法杰耶维奇,对不起,但我也是迫不得已……要是再一次从你身上闻到这种气味——我们就将没什么可谈的了。”
“到过萨马林家,他给我斟了一小杯酒,”心里暗暗地骂自己:“我在谁面前为自己辩护?”
“在萨马林家或在库伊贝舍夫家——这毫无意义。你在当班。夜里别睡觉!白天可以睡个够……”
整个晚上都在因自己竟给一个无耻的小偷擦背的事而唾弃自己。
“再发生一次这种贬低人的事情——那就全完了,伊万·菲利波维奇。你同自己的宫殿一起熊熊燃烧吧!”
翌日早晨,当普里托卡离开后(守卫室里的电话是一只并联的分机,但连接得使亚当听不到任何谈话:要是有人在屋里打电话,守卫室里的分机就会被断开;他——即亚当的通话想必是有人监听的),他给加利娜打了个电话:
“给我送一些面包来。”
“怎么啦?养育者不再供吃喝了吗?妻子苦笑了起来。
“我会因他们的食物而大大地发胖的。”
“为了不让你发胖,除了面包外还需要些什么吗?”
“对,需要的。”
“那么最好一下子都说出来。”
普里托卡出国去了,就在当天,在傍晚时分,他儿子瓦季姆带着一个姑娘来了。作了介绍:
“这是我的未婚妻瓦莉娅。我很有品味,对吗?”
瓦莉娅脸红了,真诚地害羞了。
“瞧你说的,瓦季姆……”
“我可不是在夸你。我在夸自己,因为我从成千上万个在明斯克城里闲逛的姑娘中选出了你。你自豪吧!”
亚当喜欢上了这个姑娘。她不是像经验丰富的未婚夫所说的那些在街头闲逛的姑娘之一。亚当喜欢道德没有被败坏的、尚未被当代的半诲淫电影艺术——即那些甚至羞于同自己的妻子一起观看的影片教唆坏的年轻人。
瓦莉娅邀请了看守人与他们共进晚餐。也许是因为瓦季姆在把他介绍给瓦莉娅的时候说了一句:
“这位是前部长亚当·法杰耶维奇。现在他是个领退休金的人,并按照自己的头衔找到了一份工作。”